既已收拾妥帖了,何不在自己房中歇下,偏来了这处。
莲香心中疑惑,不禁将眼神挪到榻上睡着的人身上。
她掩着半张脸笑了笑,把温了半天的粥端上来,小声道:“姨娘今天下午做了许久,手腕都捣酸了,就等二爷回来呢。”
说罢便替二人把门关上退下了。
沈誉看着桌上品相一般的粥,端起来尝了口,肉质软烂,却有些咸了。
他坐了下来,又吃了大半碗才放停下,一只手撑着脸,静静地看向熟睡的人。
睡得这样香,看来果然是累着了。
那人头发放下来都垂着,遮住大半张脸,看不见嫣红的唇,连鼻头也只露出一点小小的尖,双眼紧闭着,被烛影照得摇曳。
他想起那双眼噙着泪的模样,眼中满是委屈不甘。
“唉...”想到此处,沈誉又不禁暗叹一声,收起心思,思索起来今夜要睡哪。
他目光不自觉看了眼不远处空着的床铺,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朝着睡在外间榻上的云朵走去。
离近了,能看见她雪白的肌肤,脸颊仍没什么血色,上面未施粉黛,只有几根细微的绒毛,看起来十分柔软,和她这个人一样。
她趴在一本书上,手指紧紧攥着,将页角揪得皱成一团,沈誉看着露出来不多的字,仍是昨晚读的那本。
这样怕,还要拿来看,难怪要缩成一团。
男人轻轻地从她手中把书抽出来。
先前牵她手的时候沈誉就在想,这只手也忒小了些,只怕比简儿的没大多少,究竟是怎么长的,云府又是怎么把人养得这样清瘦的。
沈誉呆呆地蹲在榻前,直到脚有些麻了才回过神来,竟是连嘴角都有些发酸。
他不禁失笑,暗自啐了自己一声,将脑中旖旎心思抛开,屏住呼吸小心谨慎地把人抱起来往床边走。
太轻了。
男人忍不住看着怀中睡着的容颜,只见她紧闭的睫羽像把小刷子,整齐地覆在眼下,有些不安地翕动起来,一副要醒的势头。
下一瞬,怀里的人便睁开了眼,里面一片朦胧。渐渐地,那朦胧尽数散去,才恢复清明,就满布羞涩。
云朵正做着梦,忽觉身上一轻,似飘在云层中,她有些不安,旋即醒了过来,却不曾想正躺在在男人怀里。
“......”
沈誉怔怔地站在原地,和她四目对立。
想他在王后跟前一贯是个能说会道,眼下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云朵一张脸早已红透,密长的睫毛一扇一扇,黝黑的眼珠来回打转,视线最终停在男人绷紧的下颌,又瞥见他突然滚动的喉结。
沈誉一颗心狂跳,正斟酌着解释的话,却见着怀里的人偏过脑袋,将半张脸都藏在他胸口,方才还睁得忽闪的一双眼又紧紧闭了起来,惶若未曾醒过。
沈誉定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方才那眸子的确睁开了,里面流淌的莹光他看得清楚,怀里的人还通红着一张脸,不是在做梦,这人分明是醒的,却又装作睡着的样子。
他浅浅猜了下缘由,心中忍不住直啐自己混帐,眼下只好硬着头皮将人抱到床上,拉过被子胡乱盖住便匆匆退出到外间榻上躺着。
云朵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听见动静,一双眸子颤了颤,才小心地掀开。
目光所及之内,都没有看到沈誉的身影。
她又等了会儿,才终于静静地翻身趴在床上,翘起脑袋张望远处。
隔着朦胧的薄纱,能看到外间榻上的起伏身影。
沈誉正栖在她先前躺过的位置,一动不动,呼吸平稳。
原来是因为占了他睡觉的地方才抱自己进来的么?
还以为…
如今天气虽不冷,可男人个头高大,那矮榻到底是短了些,还有些硬,久睡难免不舒服。
可话说回来,就算被她占了矮榻,沈誉大可以进来睡床,或是去别处。凭他沈二爷想睡哪里不行,怎便要在此委身…
云朵百思不得其解,拽过枕头枕在胸前垫着,一只手撑住脑袋,遥遥望着远处安睡的人。
屋内仅燃着一只不太亮的蜡烛,又隔着纱帐,看不清男人的脸,云朵却能想象到他熟睡的模样。
她不禁想起以前。
她还在路边摆糖水摊的时候,生意总是不忙,有很多的空余,可以盯着对岸楼上凭栏远眺的公子。
那时她从不曾想过,不久后竟会嫁给他。
她像个偶然得了宝贝的小偷,正心虚又满满地窃喜着,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模糊倩影,是那天远远一瞥的裴小姐。
想来那位佳人定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让沈誉如此挂念。
一股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云朵弯起的嘴角浅浅抿成一条线。
唉…
算了,本来就不是她该肖想的人,何必途添烦恼。
她一边难过,又不断劝解自己。
即便他已有了心上月光又如何,眼下人不是还在屋子里么,趁着那分别的日子到来前,多看一看也是赚的。
云朵在时而紧张,时而惆怅的叹息声中终于缓缓睡着。
而呼吸刚平缓没一会儿,榻上本该熟睡的人却睁开了双眼。
沈誉压根儿就没睡,他眼睛虽闭着,却能感觉到床上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