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哄笑起来。
沈誉骂了他一句,“以为我像你杜三爷般下流。”
那叫杜三爷的满脸红光,嘿嘿笑了两声,又说:“那姨娘生得如何?”
沈誉没理他,一边的程绪替他解释说:“二爷昨晚一直和我呆在一处吃酒呢。”
“哦?”杜三爷有些纳罕,“听说是云府的小姐,云老爷才来绥地多久,倒与王宫结上亲了,是个有手段的。”
有人应他:“说那些做甚,你我又不是话事的,有那闲心,倒不如琢磨哪里的酒好。”
“说起来倒真有个去处!”杜三爷来了趣,拎着酒壶站起身来兴冲冲道,“城门口外新开了家寻花坊,我听人说里面酿的好酒,行酒令者也甚多,不如你我同去看看?”
“那敢情好!”
...
一群人说着便要换个地方作乐,沈誉却说没兴趣,仍坐着不动。
杜三爷又取笑他:“莫不是被你那偏房勾了魂去?”
沈誉笑着叫他滚,其余人也不多留,说笑着便离开。
屋子静下来,沈誉把木樽放到身侧躺了下来,抬眼望着屋顶,眼前却浮现出一张含泪的脸。
那晶莹泪珠噙在眼角,随着抬眸悄然滑落,盛开嫣红的嘴角,又含羞带怯地被抿去。
难怪她每日都得戴着顶帽子,这处来往许多世家公子,那般容颜若被人看了,少不得招些麻烦。
只是...
云府竟如此没落了,连小姐也得出门营生?
久思未得其果,沈誉只无声轻叹,一歪头,程绪正幽幽看着他。
他拧了拧眉,道:“你怎么没走?”
程绪收回目光,抬手把他身侧木樽拿起来嗅了嗅:“果然是兑的水。”
沈誉也不辩解,大方拿回来倒了满杯的冷茶,浅浅酌了口才说:“哪能跟杜三他们一般牛饮,我还想多活几年。”
程绪嗤笑一声,端起自己的杯子也抿了半杯,问他:“你今日怎神不守舍的,一大早不是就回去瞧了云府的二小姐,怎么,不合你意?”
沈誉又躺下来,地板有些硬,这回取了个蒲团在脑后枕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说...寻常人家的女子,若是嫁给了自已不喜欢的人,该如何?”
程绪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疑道:“还能如何?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违背。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怎么,那云小姐是不满你是鸡还是不满你是狗啊?”
沈誉也笑了下,笑意却未达眼底便散开,想了想,又说:“我以前遇见个姑娘。”
程绪从没听他说过这些,甚是稀罕,挑眉道:“姑娘?”
沈誉没在意他的揶揄,回忆道:“那天在下雨,又临夜幕,路上不太好走。我牵着马刚进城,经过条窄街时,那姑娘正搀着个跛足老伯在街上走...我一路跟在后头,听那老伯连连道谢得知两人并不相识,可那姑娘分明自己也拎着满满一大袋草药,还得顾着别人。”
“倒是个善良的女子。”程绪问他,“后来呢?”
沈誉回道:“我便将老伯叫住,把我的马送给了他,叫他骑马走了。”
“我说的那姑娘,后来如何了?”
“还能如何...”沈誉又饮一口水,“自然是走了。”
“哈哈....”程绪指着沈誉大笑出声,“平日里我只当你是个孟浪的,没成想二爷竟然就这点出息!”
沈誉浑不在乎,将木樽扔到一边,换了杯子倒酒。
程绪笑了半天方才止住,将杯中余酒饮完,又问他:“那你后来还有没有见过那姑娘?不对,这和云小姐有何关系...”他话没说完便转瞬想到,“莫非那姑娘就是...”
沈誉轻轻点头。
“竟有这样巧合之事!”程绪叹了声,“既然如此,你又作何如此忧愁...难道是因昨晚摔杆离去惊了佳人罢?”
沈誉又才想起还有这茬,不免有些恼上心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程绪看出他愁绪,不禁宽慰道:“所谓不知者无罪,你昨夜也不知是她,回去与她说清楚,我想云小姐是个清明的,断不会怨你。”
沈誉摇头,想了想,没说她出摊的事,只说:“我后来又见过她一次,她倒没察觉,只和姐妹说话,她姐妹正劝她拒了我这婚事,原来是她早有了中意之人,正为此伤心不已...”
他说到此处就没了下文,只举起酒壶又倒了一杯。
“这...”程绪也为难起来,半晌只火上浇油说,“那她岂不是得更怨你了...”
沈誉无言,只默默地灌酒。
程绪见他如此颓然,一把夺了酒壶:“方才不是还说想多活几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好歹你也是王宫的公子,放眼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比得过你,那云府小姐岂有不懂缘何嫁给你,想来她自会开解,待她哪日想通了便是。若实在想不通就算了,待王爷明年再给你娶个好的...说起来,裴小姐不是——”
“好端端的说她作甚?”沈誉打断他,有些心烦地起身,“我回了。”
“这就回了?”程绪抻长脖子意味深长地问他,“回哪处啊?”
只见一个杯子扔了过来,沈誉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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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中午醒过一回,莲香喂她吃了些银鱼羹,又请了大夫来把脉,只说是身子太弱,又累着才会昏倒,开了些滋补的方子。等大夫走后,云朵躺在床上眯着眼又睡过去,再醒来时天已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