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尔将案上残余收拾干净,起身退出房间。以前在无边城,他几乎不会主动去琉璃居住的寝殿,在陆地这些年,他似乎愈发逾距。
轻轻关上房门,他伫立在檐下,仰头看向天边圆月,掐指算了一下时间,的确是十五。离开咸阳那日,也是十五,转眼间竟已过去六个月。
第148章 相识刘季
凉风裹挟着被晨露打湿的落叶, 盘旋而上,与初升的太阳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更显秋末萧瑟。
天气凉爽且晴朗, 琉璃打开牖扇, 金黄光线洒在她墨蓝眸子中,犹如夜空繁星。她深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 理了理衣襟,转身走出房间。
樊尔这时也从隔壁房间出来,一身浅灰袍子, 衬得他身材更加宽阔挺拔。
传舍长心情不错,看到他们, 满脸笑容主动攀谈:“二位可是来沛县游玩的?”
“正是,还请舍长推荐一二。”琉璃顺着他的话客气回应。
“今日正是沛县一年一次的庙会, 二位不妨去瞧瞧。”说起庙会,传舍长脸上笑容加深,甚至热情帮忙指路。
琉璃浅笑颔首:“多谢。”她看得出来传舍长虽然贪小便宜, 但心肠并不坏。
传舍长被那笑容晃了眼睛, 忙摆手说着不用谢。
路上有不少三五结伴的人向着传舍长所指方向聚集,琉璃举目眺望, 只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这个时辰便如此拥挤, 看来庙会对沛县人真的十分重要。已然见惯人族这种盛况的她,并不想挤进去凑热闹, 她脚尖转了一个方向, 走向另一条人少的街道。
猜出她的心思,樊尔没有多嘴询问, 默默跟上。
巷子尽头,坐落着一处简易幽静的庭院。
院门应声而开,一名看起来约莫刚及弱冠的清瘦男子自里面走出。
一位年迈老妇拄着拐,颤巍巍走出正屋,及时出声喊住男子:“季儿,你不好好读书,要去哪儿?”
男子闻声止步,“母亲,今日是庙会的日子,您忘啦?”
老妇浑浊双目一眯,假装愠怒:“庙会每年都有,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我会给您带最喜爱吃的蜜饵回来。”男子说着关上院门,脚步轻快离开。
男子名为刘季,秋初刚满二十岁。他的祖父曾任沛县丰邑邑令,当初刘家在沛县也算是有些地位。后来他祖父去世,父亲一事无成,便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一直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谋个一官半职。
刘季在家什么都不用做,但必须认真读书。年初父亲去世,母亲便更加督促他,甚至连什么时辰休息也有明确规定。过大的压力让他有些逆反心理,每每面对那些文章典籍,不是犯困就是走神。
二十岁生辰那日,刘季母亲难得放他出去放松,也是那一日,彻底改变他的心态。
那日天气十分燥热,蝉鸣阵阵,叫得比夏日还欢腾。
刘季得了自由,一路直奔郊外池塘,池塘里的水被烈日晒得温热,他毫不犹豫褪掉上衣,一头扎进水中。他水性很好,游了大约半个时辰,再次浮出水面时,岸边多出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
老者盘膝端坐在席子上,头戴斗笠,手中拿着一根钓鱼竿,鱼饵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看到老者坦然自若,不畏日头炙烤,他主动搭讪:“午后最是炎热,鱼儿全躲到了湖底的泥土中,先生何不晚间再来。”
老者先是捋捋胡子,而后朗声一笑:“无妨,老夫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就在刘季打算再钻入水中时,却被老者喊住:“孩子,你我今日能在此相遇,也算有缘,不如老夫给你算一卦。”
刘季本想欣然应下,可转念想到自己未带钱财出来,一时有些为难,老者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呵呵笑着说不要钱。
迟疑一瞬,刘季游上岸,先是对着老者辑了一礼道谢,才捡起衣衫穿上。
老者将席子让给他一半,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仔细端详刘季面容许久,老者抚摸着垂至胸口的胡须,准确说出他的生辰八字,甚至是他左腿腿弯处的胎记都算得出来。
刘季低头看向因湿透而贴在双腿上的下裳,惊讶睁圆眼睛,他从始至终都未曾露出过腿上任何皮肤。
其实刘季不信所谓的智者占卜命数,在老者说出他的过往一切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可能认识自己,可打量对面人半晌,他仍然觉得陌生。
老者只是笑弯了眼睛瞧着他,并不急着辩驳。
一老一少,面对面静坐着。
刘季被日头晒得有些晕眩,甩甩脑袋,打算起身离开,可却被老者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何种人物?”
不信归不信,但梦还是可以做一做的。刘季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未来会成为历史长河中极其重要的存在,不是像祖父那种小小的邑令,而是可以接触家国核心的人物。活在底层的男子就是如此,不论是否有能力,都爱幻想自己立于无人可及的高位,身边环绕着貌美的女子,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刘季从不否认自己是俗人,听到老者那无比神秘的语气,他复又坐好,目光灼灼问:“先生当真能看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