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听到历练考题四个字,嬴政面色僵了一瞬,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那四个字总让他莫名有一种不适感。
垂目注视着琉璃手心飘着热气的茶水,他心中冒出一个强烈念头,纠结须臾,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鲛人寿命有多少年?要如何才能如你们鲛人一样拥有漫长的生命?鲛族先祖既是陆地上的人族,又是如何延长生命的?”
听到那样毫不避讳的直白询问,琉璃不由失笑,“你这孩子,莫不是想要追求长生之术?”
“琉璃!”年轻君王面容霎时冷峻非常,严肃纠正:“寡人而今已二十有二,早已不再是孩子,以鲛族和人族的年龄对等,寡人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端坐在奏案前的他豁然直起身子,俯身凑近,摄人魂魄的眸子凝睇着近在咫尺的人。四目相对间,他一字一顿强调:“日后,莫要再把寡人当做孩子看待。”
奏案上摇曳不定的烛火,映照在年轻君王的侧脸之上,使其表情更加隐忍克制。本能脖颈后仰屏住呼吸的琉璃,怔愣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幽深双目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恢复呼吸。是啊,嬴政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见的瘦弱男童,依照鲛族与人族的年龄对等,他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捏紧耳杯的指尖松开,她抬手伸出食指戳了戳君王宽阔肩头,严肃警告:“切记,人族不可以追求长生之术,会遭天罚,连神族都抵挡不了的那种天罚。”
嬴政侧身躲开那根手指,重新坐回原位,脸色却因为天罚而凝重起来。神可以长生,妖也可以通过修炼延长生命,就连第一次听说的水域鲛族都可以拥有漫长生命,为何翩翩人族妄想长生会受到惩罚?那些人族术士潜心修炼术法,所得到的也只不过是术法而已,同普通人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
“这不公平!”
“人族之间有贵族与平民,尚且讲究高低贵贱。天地万物,生灵无数,同样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一界都有每一界的使命,人族之下还有草木生灵,还有牛羊牲畜,能掌握无数脆弱生灵命运的人族并不低贱。你们倘若一世不如意,短短几十年便可以结束重新选择新的人生,你看这便是生命短暂的好处。放平心态,不必计较那些自然法则。”
《天地万物志》中曾有云:大到神,小到泥土下的虫蚁,天地万物,每个种族都有必然存在的理由与使命,试图与天地法则做斗争,必然会受到天罚。
琉璃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万年前鲛族可以逃避自然法则,可以拥有漫长生命,难道只是因为救了蝾螈族。可蝾螈族只是远古种族,并不是拥有神力的神,关于鲛族的种种迹象都与《天地万物志》的论述不符。她曾追问过君父君母,几大长老,甚至是脾气不好的占卜师们,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出合理的答案。
嬴政依旧不理解:“为何人族妄想长生会被天罚?你们鲛人先祖也是陆地上的人族,为何你们可以获得长生?”
“这个该如何跟你解释呢… … ”
琉璃皱着一张小脸挠挠下巴,随即眼神一亮,“一万五千年前,人族术士为求长生,大肆猎杀生灵… … … ”
她简略讲述了一遍那场天灾,不过并未提及被猎杀的生灵是蝾螈族,纵使嬴政值得信任也不可轻易透露。长生之术对于人族有着巨大地吸引力,万一他年迈之时不想放弃人世的荣华,从而执着长生之术,恐会波及蝾螈族。
“总之,我们的先祖是因为躲避天灾才不得已迁居水域,至于为何会幸而延长生命,并无答案。你此生的使命是建立新的王朝,就如我君父当年收的那位人族弟子一样,听说人族功德无量,是有机会位列神界的,所以你无需执着长生之术,只要你能建立新的王朝,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就有机会成为生命漫长的神族。”
嬴政眸光微亮,随即又黯然,他似乎明白了为何琉璃会多次催他娶妻生子,因为他们之间从来不可能,几十年之后自己会寿终正寝,而她仍旧是鲛人少女。那样的悬殊年龄,若是执意强求,只会害了她。
他根本不信功德无量位列神界的说法,所谓的有机会不过是诓骗人的话,他知道琉璃是不想让他因执着长生之术而引来天罚。唇角浮动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其实说那么多,有一句话是对的,人族一世不如意,也只不过是短短几十年。他这一生经历颇多,没有一件能称心如意,寿命短暂也挺好。
殿脊上方一直安静听着的武庚身形晃动,穿过殿顶,落入殿内,用只有琉璃能听到地声音问:“还天下一个太平便有机会位列神界?哪有那么容易?你为何要诓骗他?”
琉璃理直气壮用灵力回答:“我没有诓骗他,那些神话故事里有说过,只要有无可比拟的功德,便有机会位列神族。”
“恩人这都相信?神话故事有何根据?”
“???”
琉璃斜斜睃了他一眼,没再回应,说实话,她也不知道那些神话故事是否有根据,但信则有不信则无,万一是真的呢!毕竟能结束持续几百年的乱世,确实是一件值得称颂之事。
一阵阴风掠过,奏案上的青铜灯盏晃动不止。
嬴政扫视一眼,举目环顾大殿,殿中除了他和琉璃,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