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先是上下打量一番樊尔,最后看向星知和子霄,双目闪过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她身后的那名宫女脑袋低垂,一双手无意识揪着袖子。
琉璃视线落在小宫女手上,那反应似是在害怕,她左右看看,武庚并不在附近,小宫女应该不是感受到阴冷之气的缘故。想到芈清那张扬性子,她转而看去,对方今日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不像是想要刁难人的模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刚刁难过,才会显得心情不错。
芈清察觉到琉璃的视线,凌厉眼神扫视过去,得意扬起眉梢,阴阳怪气道:“王祖母今日说,待年后选个好日子,让我与姐姐一同嫁给大王。”
“????”
琉璃不明白芈清为何要突然说起这个事,不过既已回到咸阳,华阳王太后为了楚系势力有所打算,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似乎芈檀仍旧不情愿,那张方才还平静的小脸,听到自家妹妹那些话,顷刻苍白到毫无血色,如鹿般清澈的双眼慌乱看向樊尔,看起来比身后的小宫女还要忐忑。
不过对于那些注定的结果,琉璃并不想置喙什么,她刚抬脚欲走,却再次听到芈清言语挑衅道:“如此迫切想逃,莫不是伤心了?”
琉璃突然发现这个芈清与南荣舟一样,都有让人无语的本领,只不过她更加气人而已。秉着大度不计较的原则,她挤出一个假笑:“那便事先恭喜二位了。”
“笑的那般假,定是伤心了。”芈清不依不饶。
“是是是,我现在特别伤心。”
琉璃懒得再搭理她,转身离去。若说这片陆地她最讨厌什么,绝对是芈清那张嘴,对方品行倒不坏,就是说话忒难听,尤其喜欢臆想。
樊尔冷眼睨了芈清一眼,大步跟上去。
星知恶狠狠冲着芈清举起拳头,第一次主动维护琉璃。
芈檀鼓起勇气追上去,小跑着跟在樊尔身边,低声问:“倘若我放弃一切,包括身份,你可会考虑我?”
樊尔脚步停滞,冷漠拒绝:“不会。”
前方琉璃驻足回转身,眼神复杂望向芈檀,她没想到这芈姓姐姐竟会如星知一般执着,这么多年不仅没放弃,反而更加坚定。果然,这世上不止男子喜欢绝色容貌,女子亦心悦之。
“为何不会?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甚至是身份。”芈檀神情执拗仿似变了一个人,那如小鹿般的双眸没了从前胆怯之色。
匆匆跟上来的星知将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一把抱住樊尔手臂,扬起下颌宣誓主权:“樊尔是我的,他永远不会考虑你。”
芈檀咬紧下唇,眼神如刺骨冰凌,冷漠睨了星知一眼,并未出言理会她,而是语气坚定重复一遍:“樊尔先生,我一定会让你考虑我的。”语毕,她转身跑开。
樊尔抽回手臂,退后几步,以免星知再扑上来。
“请自重,我不会考虑芈檀,亦不会考虑你,还望以后不要再纠缠。”
星知被纠缠二字惹怒,指着琉璃问:“那你会考虑谁?她吗?”
“莫要胡言乱语,鲛族上下,自有我的选择,无需三少主操心。”
樊尔没敢看琉璃,向着章台宫方向而去。
星知幽怨瞪了琉璃一眼,转身愤恨离开。
琉璃沉默望天,她始终不明白,她们为何那般执着樊尔。大概是自小看惯了鲛人的貌美皮囊,她每日对着那张脸,心中毫无波动。
三百多年来,君母与几位长老对她最多的教导便是:“作为继承者,理应心系全族每一位鲛人,仁爱每一位鲛族子民。”
不知是自小受那套所谓继承者仁爱论的影响,还是没有开窍,亦或是心系历练任务,琉璃对樊尔并没有任何特别强烈的想法。因为没有想法,所以她无法理解星知和芈檀求不得硬要求的心态,君父曾说过,这世上最无法强求的是感情。
袅袅热气溢出唇齿,琉璃裹紧狐裘,迎着夕阳向章台宫走去。
九十九层石阶之上立着一人,那愈发伟岸高大的身姿看起来十分有压迫感。
琉璃仰头,那抹玄色身影背光而立,恍惚之间,当年那个倔强男童仿佛就在昨日。人族真是神奇,不过短短十几年,就可以让一个孩童成长为挺拔如松的成年男子。
嬴政遥望着阶梯之下的琉璃,手指微微蜷了蜷,主动迎下去。待走近,一股酒气裹挟在寒风里迎面而来,他微微蹙眉,“你饮酒了?”
“小酌而已。”琉璃睃了他一眼,继续拾阶而上。
“你看起来似乎心情不佳,是因为吕不韦的离开?还是因为华阳王太后计划年后让芈姓姐妹同时嫁给你?”
闻此话,嬴政身形一顿,狐疑问:“你怎知王祖母的打算?”
琉璃解释:“回来路过望夷宫,遇到芈姓姐妹,芈清亲口告知我的。”
“她与你说那些做甚?”嬴政眉心蹙起,面露不悦。
“自是为了炫耀,想让我为此伤心。”
“那你… … ”嬴政迟疑问:“伤心吗?”
琉璃骤然止步,回转身居高临下凝睇着下方阶梯上的年轻君王,认真想了想,“说实话,确实有那么一些伤心。”
嬴政唇角刚有浮动,就听她接着道:“不过我是为你伤心,芈檀心心念念樊尔,芈清那张嘴太过惹人嫌,我最心仪的还是妫西芝。生在王室,一切当以利益为重,那个齐国公主无论学识,亦或魄力,都极为适合成为一国王后。如果有可能,我建议你册封她为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