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无人处,琉璃轻声嗟叹:“他脉搏紊乱,虚虚实实,极其不稳定。虽然我不懂医术,可也明白那是急火攻心所致,太后地所作所为对他打击太大了。当年那般温婉慈祥的妇人为何会变成这幅样子,你们人族母亲对孩子的疼爱为何是会变的?武庚,你生前可有孩子?”
武庚诚实摇头:“没来得及,我父亲当年为我订过一门婚事,我不喜欢,一直拖着不愿意娶,后来叛军来袭… … 再然后,我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琉璃惊讶:“如此说来,你们王室已没有子孙后代了。”
“也不能算是没有后代,当年王室旁支有子孙存活,为了延续下去,他们都改了姓氏。时局更迭,也不知那些旁支而今过的如何。”
十七年来,武庚偶尔也会找些史册来看,他记得有篇记载过殷商王室有一族旁支存活,为了安稳活着,他们迫不得已改了姓氏。
琉璃瞧见魂魄眼尾的忧伤,似乎明白他为何不愿轮回转生了。
嗟叹声再次溢出唇齿,她仰头看着越来越大争先恐后飘落的雪花。
太后简兮得知孩子的死讯,悲恸到昏厥过去,被宫人们掐了几次人中才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夺门而出,抽走其中一名将士的长剑,赤着脚披头散发奔跑在雍城王宫之中,后面跟着一群宫人与卫戍军。
虽然君王下令让太后禁足寝殿,可太后毕竟是君王之母,那些卫戍军并不敢真的对太后兵戈相向。
眼看着太后是要冲向君王寝殿,卫戍军将领几个跨步,挡在太后面前。
“太后,前方是大王寝殿,您不可以再靠近了。”
“让开,本宫是大王的母后。”
“只要太后愿意放下剑,属下便不做阻拦。”
卫戍军将领身子笔直挡在太后面前,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其他将士相互对视几眼,最后均都上前,站在将领身侧。
“本宫是大秦的太后,尔等胆敢阻拦,莫不是不想活了。”
“卫戍军服从的是大秦君王,不是太后。”
听到对方这话,简兮手中长剑猛然击出,直刺将领胸口。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看向那没入血肉的剑刃,后面赶上来的寺人宫女顿时脸色煞白,慌乱后退,全都唯唯诺诺瑟缩着身体。
简兮用力抽出长剑,冷声呵斥:“都让开!”
“你们让开,放太后上来。”
六十六层石阶之上,传来一道深沉冷冽之声,所有人都抬头仰视。立于台基上的年轻君王,一身玄色刺绣长袍,双袖上火红的玄鸟图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便会腾空而起。
众卫戍军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简兮双目盛满仇恨,脚步沉重踏上石阶,新的积雪留下一串脏污脚印。
母子俩终于相对而立。
简兮问:“为何?本宫说过可以放弃太后身份,大王为何不放过他们?”
缭绕白雾自唇齿溢出,嬴政叹息声沉重,“是母后早上的那些话害死了他们。”
其实,他起初没打算杀两个孩子,他本意是打算用他们威胁长信侯作证把吕不韦牵扯其中。是那些句句诛心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母亲一心认为他能成为秦王,全是因着是她生的,那两个孩子如果能存活,日后必定是大麻烦,说不好母亲会唆使那对双生子如假寺人一样谋反。
所以,那对双生子必须死,早早殒命也好,枉顾伦理而生的孩子,纵使长大,也会日日活在人们口舌之下,与其被世人议论,还不如重新开始。
泪水不受控制涌出眼眶,简兮怒视着对面的年轻君王,咬牙质问:“本宫那些话有错吗?你而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本宫的功劳!”
嬴政双掌骤然蜷起,剑眉轻微皱了两下,胸膛起伏不定。
闭目平复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语气平静道:“寡人感念母后的生育之恩,遂一直隐忍,可您不该仗着寡人的忍让一再挑衅。”
因为两个幼子的死,简兮早已失去理智,也成功被那些话再次激怒,她举起手中长剑,便朝着君王胸口刺去。
听到动静赶来的琉璃,恰巧看到这一幕,她顾不得其他,闪身过去,伸手去抓那锋利剑刃。
紧跟其后的樊尔又哪里会眼睁睁看着她用手夺剑,于是毫不犹豫抢在前面,用力握住那把剑。
剑尖在嬴政胸口一寸的地方停下,他怔愣须臾,转头看去,神情严峻的樊尔单手握剑,鲜血顺着指缝滑落,砸在积雪中,极致的红,纯净的白,交汇成刺目的颜色。
“樊尔!”
琉璃和不远处的星知同时惊呼一声。
樊尔手掌使力,夺下那柄剑扔给冲上来的将士,淡漠扫了一眼踉跄后退的简兮,回头看向琉璃的眼神已然转为温柔之色。
“无需担心,我无碍。”
“你傻不傻… … ”
琉璃从身上摸索出一块细布,小心捧起他的手,仔细帮他擦拭血迹。其实鲛人受伤可以施法愈合,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着实不好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