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扫视一眼横七竖八的尸体,随手将忆影剑扔给樊尔,扯起袖边还算干净的一角,胡乱擦去额头细汗。
嬴政弯身在死士身上撕下一块布片,仔细擦净剑刃上还未干涸的血液,随即将剑插入剑鞘中。身上两处伤口还在渗血,他没有顾及自身,而是走到琉璃面前,拉住她左右查看。
关切问:“你身上有血迹,可是受了伤?”
“我没受伤,都是死士的血。”
琉璃拨开他的手,“倒是你,左边衣袖都浸湿了,疼不疼?”
“不疼。”
可能是失血缘故,嬴政面色有些苍白,一缕散乱发丝贴在下颌,显得有些狼狈。激烈打斗下,伤口早已扯裂麻木,起初是有痛感的,可时间一久,疼到极致便没了痛感。清晨的风冰冰凉凉,从衣袍破裂处钻入皮肉翻开的伤口,让人有一种血液即将凝固的错觉。
琉璃巡视一圈,仅剩的一名将士负了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平时侍奉的那些宫女寺人一个活口没留,全被那群死士屠戮殆尽。先前踏上石阶时,她还疑惑过宫人们为何突然不懂规矩了,往日无论多晚,他们都会掌灯等候,直到殿门大开,血腥气四散开来,她才明白宫人们全被那些死士拖进殿内杀害了。
没有宫人没有将士,连个前去寻医师的人都没有。
她最后将目光落在樊尔身上,“要不你来帮忙治疗… … ”
樊尔仔细回想,最后艰难摇头,“没有伤药。”
当着嬴政的面,不能用灵力疗伤,玲珑袋中也没有能治疗刀伤的药膏。鲛人受伤,大多时候都是用灵力治愈,是以他们离开无边城时,也未想过要带能治疗刀伤的药。
“我留下来处理伤口,你前去寻药,宫内若找不到医师,就去宫外找王贲将军,让他带你去军中找军医。”琉璃医术不精,更加不懂人族医术药理,让樊尔前去是最好的安排。
暗自捻诀搜寻一遍,确定倒地死士均无气息后,樊尔转身匆匆向殿外而去。
琉璃走到昏迷将士身边,蹲下探了探鼻息,呼吸微弱。悄无声息渡了一些灵力过去,帮其稳住心脉,救治这种还能活的,应该不算干涉人族命数。
手臂穿过将士脊背,她托起一半才反应过来一个人族女子不该有力气拖动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更何况她的体格外貌完全不像是有惊人力气之人。未免嬴政起疑,她低低哎呀一声,半边身子倾斜,假装力气不足,又把将士放回地面。
“不如,我先扶你进殿处理伤口,待樊尔带人回来,再让人救治他。”说着,琉璃拉住一具尸体的左腿垫在将士脑袋下面,刚才渡了灵力给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
嬴政试图握了握冰凉僵硬的左手,完全使不上大力气,石阶有几十层,如果单手硬拖着那名将士上去,恐怕会加重伤势,还不如让他安静躺在原地等待医师到来。
“也好。”因失血缘故,他声线干哑疲倦。
琉璃没再耽搁,起身走过去,欲要托起他的手臂,但却被嬴政躲开了,“不必,我双脚并未受伤,能自己走上去。”
知道他是要强,不愿示弱,琉璃没有坚持。
两人绕过尸体,向上走去。石阶布满血水,一路走过,布履沾满血污。
待到殿门口,外殿也同样血污不堪,横躺着一片尸体,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些血液已经干涸,尸体僵硬,皮肤乌青。
迟疑一瞬,嬴政放弃脱布履,迈步进殿,还不忘提醒琉璃:“不必脱了。”
琉璃跟进去,尽量绕开血迹。
好在内殿是干净的,两人脱下布履,进入内殿。
地面凉气穿透薄薄足袋浸透脚心,琉璃脚趾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她面色没什么变化,脚下步子一转,走向青铜鉴,里面盛满清水,她撸起袖子,拿过旁侧布巾放入水中浸湿。
没了寺人侍候,嬴政也不好劳烦琉璃帮忙,犹疑须臾,他拿下腰间秦王剑搁置在一旁简易兵器架上,而后单手扯开束腰革带,转身走到楎椸前挂了上去。紧接着是外袍,以及三层中衣,最后手放在里衣衣襟处,他手指顿了顿,并没有褪下里衣,而是转身坐到床榻上,拉开领口只露出左边受伤的肩膀和手臂。
琉璃拿着湿透的布巾回转身,便看到他露着半边身子,坐姿端正。那两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却皮肉外翻,红肿不堪,看得人心理不适。迟疑稍许,她面色凝重走过去,手中湿布巾将将伸出去,便被一只大掌握住了。
“寡人自己来。”
嬴政看出她方才的迟疑,打算自己清理伤口。
“还是我来吧。”琉璃夺回布巾,弯身凑近,仔细擦拭着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作为一族少主,如果连帮人清理伤口都做不到,将来要如何治理全族。
湿凉布巾擦过伤处,一阵刺痛迅速蔓延至心头,嬴政剑眉蹙起,没有吭声。
琉璃余光瞥见他的表情变化,侧头询问:“可是我下手太重了?”
由于她弯身的缘故,转头之间,两人距离极其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以看清对方瞳孔中的自己。嬴政置于膝头的右手蜷了蜷,喉结微动,垂眸移开视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