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不清道:“不用,王宫管吃管住,我和樊尔用钱的地方很少。”
以前,她总是担心人族钱币不够用,整日想着省着点用,自从来到咸阳,住进王宫,几乎很少有能用到钱币的时候,也就偶尔出宫买些琐碎品能用到。
嬴政没有坚持要给她钱币,转而道:“你有其他想要的也可以告知我。”
琉璃点头,没把他的话当真,欲起身离开,却听少年又道:“你既已想好让他们住在何处,又何须来问我,你只管安排便是,事后告知我就行。”
“主要是… … 为了尊重你这个王宫之主。”
还有一点就是,她只是小小的君王之师,不确定宫人会不会听从安排。
而对面少年在听到‘尊重’二字后,黑眸闪过晶亮,犹如夜空之上点缀的星辰。
阴沉一整日的天空终于在次日午后飘下细雪,街道上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身披蓑衣,均都行色匆匆往家赶。
位于最繁华街道上的相府,府门大敞,家奴们冒雪忙碌。
议政厅的家臣逐一散去,端坐在主位上的吕不韦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垂目看向奏案上堆积着的几十卷奏章,这些都是早上王宫里送回来的。
他随手拿过几卷展开,隗状那卷奏章末尾上的小字吸引了他的目光。看到最后,他不由失笑出声,小君王还是对他成见那么大。
他知道君王句句针对质疑他对大秦不负责,无非就是想让他入宫商讨修水渠之事。
罢了,既然君王有意而为,他作为臣子也只能上钩。
慢悠悠卷起奏章塞进怀里,吕不韦起身走到门口,喊不远处的一名家奴:“准备车马。”
家奴狐疑:“相邦雪天也要出门?”
“对,进宫一趟。”
吕不韦拂去袖袍上的碳灰,仰头看着漫天飞雪。今日雪势并不大,零零碎碎的雪花随风翻飞,落在地面须臾后融化。
家奴很快小跑回来:“相邦,车马已备好。”
淡淡‘嗯’了一声,吕不韦揣手穿过游廊,向着府门口而去。
身披蓑衣的马夫见他出来,忙俯身行礼。
待他坐稳,马夫扬鞭驱赶着马儿向着王宫方向而去。
约莫半个多时辰,马车驶入宫门。
牗扇下端坐的少年君王正在研读一篇农书,寺人匆匆入殿通传吕不韦正候在外面。
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琉璃,他才示意寺人宣吕不韦进殿。
“他冒雪前来,可是各国又有动作?”
“诸国动作一直不少,只是这次应不是因为各国战事。”
嬴政没想到吕不韦真的会因为那段文字而入宫。
琉璃还想追问,余光瞥见吕不韦的身影,她只好作罢,提衣准备起身离开。
“无需避着。”嬴政出声阻止。
听到这话,吕不韦脚步一顿,面上不悦转瞬即逝,上前辑了一礼。
嬴政亲自斟了一觞茶水推到案几左侧,明知故问:“不知相邦淋雪前来所为何事?”
吕不韦提衣跪坐下去,呷了一口茶水,淡笑掏出怀中那卷奏章。
“臣以为大王想让臣入宫呢!”
本想揶揄对方的少年反倒被调侃,他讪讪摸摸鼻子,但很快恢复镇定,展开奏章。
“为何驳了隗卿的提议?你应知修水渠对大秦是有益处的!寡人想知道你拒绝的理由。”
第075章 态度强硬
面对君王冷漠地质问, 吕不韦没有生气,奏案下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无声摩挲着,他勉强扯动嘴角, 开口之间喷出稀薄雾气。
“大王可知, 此举益处有, 弊端亦有。韩国谴郑国入秦提议为大秦修水渠,实则只有一个目的, 削弱大秦的人力和财力。”
“寡人自然看得出其中端倪,但这卷奏章里有一点说的对,水渠一旦修成, 农田得到灌溉,受益的不止是国家, 更是万千黔首。”
嬴政深邃黑眸似漩涡,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
吕不韦蹙眉凝视着少年君王, 摩挲的双手蓦然停止,语重心长道:“大王应知,大秦大半人力都用在了修建君王陵墓上, 根本没有多余的劳动力财力用来修水渠。”
“那便将修建陵墓的人力抽调去修水渠, 寡人还不到十六岁,如无意外, 十年之内还用不到陵墓,修建进度大可以减缓, 修水渠才是重中之重。”
少年君王态度丝毫不退让,一番争辩之后, 二人沉默着大眼瞪小眼, 谁也不愿妥协。
对于人族继任王位即要修建陵墓这一点,琉璃实在无法理解, 她记得幼时阿婆常说,死后灵魂离开躯壳,一切都将化为虚无,消散在深海之中,故鲛人生前并不会为自己修建陵墓,她觉得人族花费几十年人力财力去修建死后葬身之所,实属浪费。
虽然鲛族无需农耕,她也不清楚农耕对于人族究竟有多重要,但修水渠和修陵墓之间,她与嬴政观点一样,一人之事终究比不上万千人之事。
默默捧起温热耳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小口,琉璃垂目看向那篇奏章,吕不韦还在场,她并未把心中想法表达出来。
吕不韦盯着漂浮的茶水,沉吟许久,最终叹息一声,语气平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