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入秦为质时,琉璃便猜到了吕不韦的用意,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早。人族诸国之间的斗争本与她无关,但她多多少少还是为赵屹的才能惋惜,他若为王,定会是一代明君。
“赵堰即位后,你们可会放赵屹归国?”
“不知,吕不韦未曾明说。”
犹疑片刻,琉璃上前,在少年君王对面盘膝而坐,细指敲击几下耳杯。
“你可知吕不韦为何要针对赵屹?”
嬴政摇头又点头:“为了大秦。”
“吕不韦曾派遣一位名为郭开的人去赵国攻略赵屹,但赵屹没有重用他,后来他就投靠了赵堰,并且与吕不韦合谋算计赵屹入秦为质,以便扶持赵堰继任王位。其实,当初赵屹如果重用郭开,便不会入秦为质。”
琉璃不再瞒他,将酒肆听到的密谈,以及和赵屹见面后的谈话,都悉数告知他。
对于吕不韦的筹谋,嬴政并不惊讶,那个表面儒雅的男人一直都是个有野心的人。
见少年面色如常,琉璃沉吟片刻,说起另外一件昔年旧事:“对了,当初邯郸牢狱,是赵屹主动放过你与你母亲的,并不是所谓的我们花重金贿赂他。我当时答应过他,倘若他日后有难,也会出手救他一次。这是你们秦赵两国之间的事情,我本不便多说,但你能不能看在他曾放过你的份上,也放过他一次?等到赵堰即位,新王已定,再让他回赵国,一个春平侯是威胁不到秦国的。”
嬴政眼神复杂凝视对面人许久,才问:“你在为了赵屹求我?”
“当然不是,我从不会放低姿态求人。”琉璃神色坦然:“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还他那个人情,当时你伤的很重,倘若不是他及时找到我们去接你出来,兴许你会命丧邯郸牢狱。切记,作为君王,可以狠心,但不可不知恩不报。”
听到这番话,少年君王面色缓和下来,默默记下那句‘君王可以狠心,但不可不知恩不报’。琉璃教于他的道理,他都一一铭记在心。
“我明白,待赵堰继任王位后,我会考虑此事。”
顿了顿,他迟疑问:“你明日要去见他吗?”
“不去了,这种时候,我去了也无法解决他的困境。”
琉璃起身,准备回自己寝殿。
“等一下… … ”
嬴政起身,快步走进内殿,片刻之后拿了一个木盒出来。
“燕丹让我转交给你的。”
接过打开,见里面又是首饰,琉璃一阵头疼,这个燕丹,如今也二十多岁了,怎的还没有放下心中执念。
她拉过嬴政手腕,把木盒放在他掌心,“帮我转告他,以后无需再送这些,我与他不可能,他早已举行冠礼,也该考虑娶妻之事了。”
几年间,燕丹时常会谴人送首饰过来,每次琉璃都不收,嬴政怕伤他自尊,也未退回去,木匣子里差不多攒了三十多件琳琅簪子,有玉的,有金的,有银的,都快集齐时下新兴样式了。
“他是该考虑娶妻之事… … ”嬴政握紧木盒,倏然抬眸直视眼前人,“那你可否考虑过嫁人?”
琉璃心虚移开视线,这不是她考不考虑的问题,鲛人要到四百八十岁才会成婚,她距离四百八十岁还有一百一十年,那个时候燕丹早就轮回转世了。
“小孩子关心这些做甚!师门历练还未结束,我与樊尔皆不可考虑成婚之事。”
不待对面少年再开口,她状似无意打个哈欠:“好困,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
目送那抹窈窕身影消失,嬴政并未回内殿歇息,吕不韦遣人送来的奏章还有十卷未看。
两场冬雪之后,天气终于放晴。
这日午后,许久不见的成蟜,破天荒来了章台宫。
正在跟着樊尔练习射箭的嬴政,看到唯一的弟弟主动过来,忙放下弓箭迎上去。
“今日怎有空过来?”
十岁的成蟜稚气褪去不少,变得甚少再笑,恭敬辑礼之后,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樊尔。欲言又止几次,才说出此次来的真正目的:“我也想像阿兄你一样学习剑术,你可否把他指给我?”
嬴政有些为难,樊尔有恩于他,胜似亲人,并不是他可以随意支配的。
一旁裹着狐裘晒太阳的琉璃闻声转头看成蟜,替樊尔答应:“可以,以后你每隔两日来章台宫一次,跟着他学习剑术。”
男童将将弯起的唇角,瞬间耷拉下去。他不满撅起嘴巴,追问:“为何不让他跟我回去?”
“因为他是我的人,不是你兄长的人。”
听到琉璃这话,樊尔紧皱的眉头舒展,唇角浮上一抹极淡笑意。
成蟜一脸茫然望着兄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在他印象中,琉璃和樊尔都是兄长的人。
嬴政眼含歉意:“他… … 确实不是我的人。”
“… … … ”
没了生母在身边,本就满腹委屈的成蟜,霎时红了眼眶。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被捧在手心的孩子,便更加克制不住情绪,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衣襟处,浸湿一片。
三个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