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坐下吧。”华阳王太后抬手示意,一旁宫人忙斟了一觞热茶放在下首的案几上。
“谢王祖母赐座。”嬴政退后几步,转身在案几前跪坐下来。
以往,嬴政除了问安,甚少会在华阳宫久坐,这一次却足足待了半个时辰。
今日的华阳王太后,态度温和慈祥,祖孙俩状似无意闲聊着,看起来俨然一派温馨场面。
待到嬴政起身准备离开时,华阳王太后更是头一回亲自将他送到殿门口。
回到章台宫,少年君王脚步轻快,一路向着琉璃所居偏殿而去。
人未进殿,声音先至:“琉璃,我似乎成功了第一步。”
琉璃脸色一沉,眼神犀利扫向殿门口,笑容明媚的少年君王恰巧闯入她的视线。
看到他笑,她故作严肃勾勾手指,示意他走近。
嬴政不疑有他,大步过去,毫不犹豫在案几前盘膝坐下。
琉璃倾身过去,戳戳他的脑门,佯装不悦:“怎的愈发不懂事!我是你师父,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叫师父?谁家徒弟整天对自己师父直呼其名?”
少年君王掌心覆在额头被戳的位置,无故眨巴几下眼睛,不情不愿道歉:“对不起,我叫不出口… … 不如以后,我称呼你为先生如何?”
琉璃默然无语瞅着他,欲教训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是个女子,你们人族… … ”
惊觉失言,她忙改口:“我是如花似玉的女子,不是满脸青须的男子,称呼先生算怎么回事?”
听到那气急败坏略带稚气的清冷嗓音,嬴政忍不住轻笑出声,语气揶揄:“哪有女子自己夸自己如花似玉的?”
“… … … ”
表情僵了僵,琉璃危险眯起眼睛威胁:“不许再惹我,否则我就离开秦国,不教授你剑术了。”
这话一出,少年君王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他伸出长臂攥住对面人的袖子,真诚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认错倒是迅速!”
见他那声‘师父’始终喊不出口,琉璃也没逼他,拽回袖子结束这个话题,转而问:“你方才说成功了第一步,何事成功?”
嬴政把献玉之事大致讲述一遍,“王祖母很喜欢那块玉,今日对我的态度热情不少。”
而琉璃关注的点却是:“那块玉成色真的很好?”
鲛人天生喜欢华丽的东西,无论是殿宇、器皿亦或是兵器,均都要镶嵌点宝石玉珏在上面,以此彰显奢华。幼时她觉得那些东西很庸俗,后来渐渐长大,不知是审美提高了,还是降低了,她竟觉得那些经过匠师雕琢后的宝石玉器很好看。兴许是鲛人天性,她也逃不掉爱上那些华丽东西的宿命。
嬴政看清她眸中灼然希冀,惊呼:“原来你喜欢玉器?早知你喜欢,我就不将那块玉给王祖母了。”
“当下时局,先讨好你王祖母要紧。”琉璃不是任性自私的性子,“至于我,等你日后真正掌权,再孝敬也不迟。”
听到‘孝敬’二字,少年君王隐在案下的手倏然蜷缩,他并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别扭,他在长大,母亲在变老,可对面人依旧还是少女模样,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把她当做长辈孝敬。
“你的容貌为何丝毫没有变化?还有樊尔亦是。”
“天生丽质,心态好。”
琉璃面上风轻云淡,十分坦然,丝毫看不出撒谎痕迹。
无声长出一口气,十四岁的少年眉宇间浮现一丝担忧。
“真怕我长大了,老去,你们还是没有变化。”
心虚摸摸鼻尖,鲛人少女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别扭:“怎会,大家都是人,我们比你大不少,说不准等过了而立之年,我们会老的很快。”
等嬴政冠礼后,若是能顺利掌权,平定天下,她与樊尔兴许会提前离开,自不会有自然老去的机会,他也不会发现端倪。
少年君王没有往别处想,只是认为琉璃与樊尔长相没有变化是因为骨相原因。
自从华阳王祖母态度有所改观之后,嬴政便每隔十日,都要前去华阳宫坐上片刻,也不谈论政事,就只是以一个孙儿的身份去陪长辈。
少年不如成年人深沉,心思易流于表面,纵使他故作天真的隐瞒,华阳王太后也看得出他之所以讨好,是想拉拢楚系势力。
作为大秦王太后,华阳需要嬴政这个君王,她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讨好。
而久居棫阳宫的简兮,得知那块玉器的事情很愤怒。作为秦王的母亲,大秦的太后,她认为那块玉器应该归她所有。
对于儿子的做法,她气愤且不理解,在儿子那里闹了两次无果后,转而找到琉璃,询问是不是她教唆嬴政讨好华阳夫人的。
琉璃坦然承认,并且认真帮她分析清楚时下局势,以及他们母子的处境。
刚开始,简兮还是不能接受,她忘不了华阳王太后曾对她的羞辱,后来琉璃多次劝说,她才终于想通。
吕不韦表面上对她虽然和和气气,有求必应,但说到底终究还是站在他们母子对立面的。倘若日后他真的不想交还权利,倚仗楚系势力对其施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