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妩媚浅笑,指腹轻轻划过那青筋微凸的手背,语气婉转缠绵:“你与琉璃既然不是一对有情人,为何我不可?”
樊尔身子一僵,迅速缩回手,冷漠告诫:“太后,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也请你尊重先王,尊重现任秦王。”
这大义凛然之言逗笑了浓妆艳抹的太后,只见她用袖子遮住红艳嘴唇,呵呵嗤笑出声,直笑到那双眼睛里满溢水汽。
指尖用力抹去眼角湿润,简兮仰头直视殿内身材挺拔的樊尔。
“先王都不曾尊重过我,为何你们人人都要求我尊重他?当初我日夜期待与他重逢,可他呢!回到秦国便另娶了她人,在邯郸忍受苦难为他养育孩子的我又算什么?我想过的,只要他肯休了那个范杞,我便原谅他,可他却始终不忍心伤害那个女人。你看,他不忍心伤害别人,却忍心伤害我。”
“我试图原谅过他许多次,后来我都已经不在乎他有一位侧夫人了。可他呢?政儿亲口告诉他范杞的阴谋,他却只是下令幽禁那个女人,我们母子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望着简兮似疯似癫的模样,樊尔哑然良久,才艰难吐出一句:“无论如何,先王终归是把王位给了你的儿子。”
“那又如何!”
简兮无力依靠在殿门上,眼神转为狠戾:“那是因为政儿是他的嫡长子,依照嫡长子继承制,他不得不册立政儿为太子。况且范杞有谋害嫡长子的罪名,他哪里敢把王位给次子。”
“太后,你病了。”
“我没病。”
简兮站直身子,一把抓住樊尔垂在身侧的手,笑容凄凉却妩媚。
“他活着的时候,我为他守身如玉,已是对他最大的尊重。男人可以娶了又娶,为何女人不可再觅良人?”
“你疯了!”
樊尔嫌弃甩开她的手,退后一步,将殿门用力关上。严肃冷冽之声穿透殿门,传到外面妇人耳中。
“你是一国太后,怎可说出这种话!还望太后不要做出有失体统之事,让大秦王室蒙羞。我今日也明确态度,就算你想再觅良人,也不要试图找我,因为我觉得… … 很恶心。”
他故意把话说重,就是想让殿外人清醒一点。他真的觉得简兮病了,以前在邯郸那般艰苦,她都恪守妇人本分,性格也比现在开朗。似乎是从嬴政掉入冰湖那次,她性子便越发阴沉,甚少会在笑,直至今日的疯癫逾距。
这大半年来,简兮时常有意无意暗示,他每次都尽量躲避,甚至试图劝琉璃离开秦国。
本以为躲着,对方便会明白过来,不再纠缠,谁成想今日竟… …
想到方才的一切,洁癖的他眉心深蹙,用袖子使劲擦着手背,心里烦躁瞬间滋生。
殿外沉寂许久,才响起远去的脚步声。
樊尔闭上眼睛,用力吐出一口气,冷声对殿脊上的魂魄道:“出来吧。”
偷听被发现,而且还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武庚尴尬落入殿内,讪笑两声,一时难以开口。
转身走到青铜鉴前,樊尔反复洗了几遍手,才低声嘱咐:“此事,不要告诉少主,我知道是她让你跟踪我的。”
“为何?”武庚不解,若是恩人知道,定会帮他的。
樊尔擦净手,换掉沾了熏香气的外衫扔进燎炉里。
“少主尚年幼,不懂那些,不要扰她心烦。”
这平静语气,让武庚怀疑方才那个气急败坏擦手背的人不是他。
等不到应答,鲛人少年倏然转眸看向那飘忽不定的魂魄,面无表情问:“不答应?”
这阴冷语气,让武庚怀疑他是不是被太后的疯癫传染了。
“答应,我答应你。只是,她若再纠缠,你以后要如何应对?”
“应该不会了,我话说的那么难听。”
之前,樊尔顾及她太后的脸面,始终隐忍着没有发作,这次挑明之后,他觉得对方应是不会再纠缠。
他猜的没错,简兮确实不会再纠缠。
大步离开樊尔所居殿宇,那身着华服的太后,眼神逐渐平静下来,那句‘太后你病了’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散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病,她只知道自己不会再去自取其辱,天下男儿多得是,她若想要,大有人愿意。
魂魄武庚回到原先殿脊上,继续聆听殿中读书声,琉璃偶尔指正之言传来。
想到樊尔的叮嘱,他不免唉声长叹。
听到上方传来的叹息,琉璃没有理会,那魂魄时常莫名其妙叹息,她都习惯了。
少年热血,一旦认定,便会很快接纳对方,嬴政与蒙恬、蒙毅两兄弟也不例外。
在反复确认兄弟二人不是吕不韦安插的眼线后,嬴政心里的防备彻底放下,他喜欢性格直率的他们,喜欢与他们偶尔切磋剑术,和没有心机的少年人相处,可以让他暂时身心放松。
这日,自议政殿出来,少年君王一如既往步行回去。想到殿上那些激烈的辩论,他猛然转身,问身后人:“蒙恬,你可有去过军营?”
蒙恬止步,回答:“自是去过。”
“那,你能否带我去军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