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没有理会武庚,抬头看向刚刚高升的日头,距离日落还有大半日,也不知母子俩在牢里可会被刁难。
与此同时,城东潮湿脏污牢狱。
昏暗逼仄的牢房内,简兮抱着嬴政,心里恐惧非常。试图逃跑过几次,这是头一回被抓起来,她不知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永久的囚禁,亦或是不分昼夜的折磨,她不敢想象那些可能要面对的场面。
“政儿,对不起… … ”
简兮哽咽着用下颌蹭蹭嬴政滚烫的额头,昨日他被守城军摔在城门上,吐出一口血沫后,就一直精神萎靡,今日更是额头滚烫。
她哭求过几次,没有狱卒肯搭理她,最后更是呵斥她安静些。
她悲惧交加,除了无力提醒儿子不要睡过去,别无他法。
滚烫泪水顺着简兮光洁面颊滴落在嬴政滚烫的额头上,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有了意识,艰难睁开那双狭长丹凤眼,原本清明的眸子有些模糊。
“母亲… … ”
嬴政声音干哑撕裂,吐出那两个字时,喉咙似火烧一般。
简兮忙应了一声,胡乱把他额前碎发抚到而后,红肿双眼似哭似笑。
“你别在睡过去了好不好?为母害怕… … ”
“好!”
嬴政艰难应下,拼尽全力才能抓住母亲的手指。
简兮害怕他撑不住再闭眼,一边轻拍他一边唱起从前用来哄他的那首歌谣。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那时,嬴政刚百天,夜里时常哭闹不止,简兮每次轻哼这首歌谣,他就会停止哭闹,睁圆一双大眼睛,听的十分认真。
再次听到熟悉歌谣,嬴政心口喉间的灼痛减轻不少。以后的很多年,他都会时常怀念这个难捱之日,回想起母亲的轻声吟唱,他心头痛苦与惆怅总能因此减轻不少。
时间缓慢流逝,仿佛十年之久。
狱卒拿了一份飧食丢到牢房内,看都没看母子一眼便走开了。
简兮捡起那块干裂的饼子,撕下一块递到嬴政唇边,他皱眉摇头不愿张嘴去吃。喉咙疼痛难耐,就连咽唾液都艰难,他此刻哪里还吃得下干硬的饼子。
简兮眼泪再次掉下来,心里的恐惧加大数倍。若是儿子也离她而去,她无法想象余生该如何度过,兴许母家会为她再择良人,但她将永远无法忘怀自己曾有一个孩子因她的莽撞而命丧牢狱。
“都怪我,我不该因一时念头不顾你的安危,生出逃跑的念头,都怪我都怪我… … ”
简兮一遍遍重复着,声音颤抖哽咽。
牢狱之外的城北。
一直依靠在牖楣上盯着太阳移动的琉璃,见日头终于落到天边,心里煎熬顷刻消散。
“樊尔,我们出发去城东接人。”
“是。”樊尔不假思索应下。
武庚虽然不能现身帮忙,但还是主动道:“我也想一起过去。”
忙于套布履的琉璃闻声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夕阳之下,两鲛一魂魄与天边落日背道而驰,一路向城东而去。
熟练躲过巡城军,三人顺利摸索到牢狱附近。
等待日头彻底隐匿踪迹,牢狱外的守卫换了岗,琉璃才从隐蔽处走出,直直朝着那两个新的守卫走去。
两名守卫发现径直走来的琉璃与樊尔,顿时警惕起来。
其中个高一些的守卫厉声喝问:“尔等何人?”
琉璃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亮出赵屹给的那枚玉珏。
两名守卫想必是那春平侯的人,见此玉珏,忙恭敬行礼。
“二位请随我来。”
那位个高的将士说着,带领琉璃与樊尔走进牢狱之内。
阴暗牢狱内,灯火摇曳不定,让人看不清楚周遭具体状况。
樊尔警惕巡视周围,为了护卫琉璃安全,他不得不逾距挨着她走。
琉璃起初有些诧异,但很快明白过来他是怕牢狱之中有埋伏陷阱。
不知两人心中警惕的守卫,声音从前方幽幽飘来。
“上头昨儿夜里就下了命令,说是今日会有人来接秦国公子的妻儿,你们还真准时,刚换岗,就来了。”
原来,昨日夜里母子俩被抓起来时,那春平侯赵屹就安排好了一切。
琉璃与樊尔对望一眼,谁也没有接话。
不过好在,关押嬴政母子的牢房并不难找,不出一刻,前面守卫便停下了步子。
正满心警惕的简兮看到琉璃与樊尔,全身戒备顿时松懈下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不争气涌出。
守卫挥手招来狱卒,示意他打开牢门。
狱卒很快明白来人身份,不敢耽搁,忙翻找出管钥打开牢房铁锁。
琉璃正欲进去,却被樊尔不动声色拦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少主在外等着即可,我进去带他们出来。”
这种状况下,琉璃没有意气坚持,在原地站定。
樊尔走进去才发现嬴政面颊苍白,已是昏昏沉沉。来不及细想,他屈膝蹲下,从简兮怀里抱过男童。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