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说得客气,却是在下逐客令了。
元星洲自然听得懂,但他不甘心就此离去,有些话可以点到为止,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犹抱琵琶半遮面”,何不干脆揭开了说话。
“郑曲尺,你与宇文晟的婚契其实一直都在孤的案头,可孤一直都未替你们盖印下放,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郑曲尺抬起眼,一双星辰明亮的眸子,聚集两簇似火星淬于瞳仁:“世子,臣妇丈夫眼下还躺在灵堂里,现在臣妇的心情很不好,并不想与你讨论这些事情,你能让我先冷静一下吗?”
她语气生硬到已经不愿意跟他维持表面的客气了,她小脸绷紧严肃,仿佛他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倘若他再妄图踏前一步,她就会亮出锋利伤人的利爪来。
元星洲知晓她眼下心情十分恶劣,但却不确定她是因为什么事情所导致,既然今夜她不想谈,那来日方长,他事务繁忙,自不会留宿上将军府,而是连夜回了王宫。
在元星洲离开之后,郑曲尺便走到书案前,她凭记忆在一张纸上将尸体手腕内侧的纹身画了下来,随即担心被监视,她便吹熄了房中所有烛火。
黑灯瞎火,她一人站在窗边,月色打落下来,她一身素衣披发,风吹过,身形单薄而绰约,她出声唤了一声:“蓝月。”
当即一道矮小灵巧的身影一下从房檐上跳落,来到了她的面前。
“主上。”蓝月抱拳行礼。
不知从何时起,蓝月便不再唤她为夫人,而是改为主上,她的这种称呼转变只表明一件事情,她如今全心忠于郑曲尺一人。
郑曲尺将手上的画纸交给她。
“纸上的这个图案,你可曾见过?”
蓝月接过纸,借着月光凑近一打量,然后表情似很惊讶,犹豫片刻之后,她才道:“主上,这个其实不是一个图案,而是一个编号,它隶属长生门,这个编号我还不曾见过,这只能说明……它属于门中资历最深的那几位了。”
蓝月的话信息量很大,郑曲尺听完颦眉,只能抓取其中一个重点道:“什么叫你还不曾见过这个?难道你曾见过很多这种编号的人?”
蓝月将袖子撸起来,露出了她手臂处的纹身编号。
她道:“因为蓝月也是长生门训练出来的暗卫,蓝月是编号17,但这个十七与普通人认知的数字不同,它只有咱们长生门的人才能辨认得出来,十七见过十八到一百零几号的暗卫编号,唯独没见过十六以上的,这个编号蓝月能认出是长生门惯用的,但却不清楚是十七号以上的哪一位。”
郑曲尺听完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你确定?”
“蓝月确定。”
“长生门?那长生门与宇文晟有何关系?”她又不死心地问道。
蓝月没有隐瞒:“宇文将军是长生门的门主,所有暗卫皆是为他而生,我们四人被派至主上身边,并交待从此脱离了长生门,是以宇文将军不再是我等的主子,我们只听令于夫人一人。”
所以,那具尸体还有蓝月他们,全都是长生门的人,而长生门所培养出来的暗卫,则全数是给宇文晟当暗卫的……
这关系一下就给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找到了一条线索,却没有想到她直接就将一根系的树藤都给翻了上来。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郑曲尺眉宇之间一下就生出来许多倦怠之色,似被某种庞大的信息量给压沉了。
蓝月担忧地看着她,但见她只想一个人安静,不想有旁人在,便咽下想说的话:“是。”
蓝月还予了那一张画纸,便闪身一跃消失在郑曲尺眼前。
郑曲尺攥紧了那一纸张,神色似怒似笑:“替身啊……”
难怪需要付荣了,没有付荣,他怎么能弄出一具能够以假乱真的尸体出来呢?
寂静的庭院内悄然无声,偏房守夜的秋、冬正严谨等候差遣,却突然听到将军夫人的卧房内传来一声极度愤怒的吼声——“你妹的,老子这次要是玩不哭你,老子就不叫郑曲尺!”
他们俩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跑上前,紧张喊道:“夫、夫人,怎么了?”
里面的人顿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努力克制着怒意道:“没事!你们不必守夜了,都回去休息吧。”
“是。”见夫人好似真的没事,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方才夫人一人在房中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爆口方言,听闻福县那边的人一不高兴便好上口“老子”,也不知真假。
——
天刚微微亮,气了一夜没睡着的郑曲尺翻身坐起,恰好老管家常越给她送来了一套刚定制好的丧服,等她穿上之后,便用早膳,期间老管家常越跟她一一汇报府上情况还有今日安排。
随后,她与老管家还有春、夏、秋、冬四人一道去了灵堂,她对丧葬的礼仪有所了解,但她那个时代的跟这个时代又有着很不一样的规矩,是以她不懂的,管家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细致用心提点她每一个进行的步骤。
论一个家中,有一个既能干又忠诚的管家的重要性。
不等午时,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朝中官员,有官员家属,都是与宇文家有利害关系、或人情来往者,当然,更多的则是看在郑曲尺与当今世子殿下暧昧的关系上,前来走走过场,混混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