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跪着的大臣们都忍不住抬头仰视了她一眼,他们久跪不起,人早已经失了精气神,能撑到现在全靠一股求生的意念。
他们不知道上将军夫人是不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但他们期盼她能是。
默默地挪动疲乏的冗重身躯,容她通过,走向那一片正在凌虐的惨烈刑场之地。
哪怕郑曲尺已经在心里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建设,但当她真正踏入宜修殿之时,还是不由得被里面的血腥画面给冲击住了。
“我、我们没有,他在宜修殿,求求你,赶紧去救人吧!”
原来,他们口中所说的救人,根本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高高在上的龙椅坐着一个身姿慵懒的人,他靠在椅背上,神色松驰却气场迫人,眸光炙热又病态愉悦盯着下方。
他左右站着她极为熟悉的两道身影,正是早前被召入宫中的王泽邦与尉垚。
而殿内以中轴线划分为左右,左边是几十名文武大臣被侍卫押跪在地上,右边则是邺后一众被捆绑起来,其中元楚华也在,她正抱着一个小声啜泣的小少年埋头瑟瑟发抖。
她的视线在最后才迟缓挪到了中央位置,那里摆放着各种可怖的刑具,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中间还有一张书案,书案上有一摞已经画押印上血手印的认罪文书……
这每一份认罪文书,就代表着一个受刑至死的罪犯,她看到了地上倒着不少尸体,有穿着朝服的官员,有穿着常服的贵族,还有宫廷侍卫服与宫人。
地上的血,便是从他们身上一直流至她脚边,再滑流到石阶淌延而下。
当意识到有人擅自闯入宜修殿时,元星洲淡淡抬眸,愠懒恹冷眼底的杀意已具现,然而当他看清来者是谁之时,却几乎是失态的坐直了身子。
他峭尖的喉结滚动:“……曲尺?”
而王泽邦跟尉垚原本跟两根木头桩子似的面无表情站立在场内,当看到夫人出现的那一瞬,那也是急遽变脸,一脸措不及防。
郑曲尺想到自己原本是进宫救援的,可她要救的人,如今却好似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反倒是别人正在他的鼓掌之中拼命求饶求救。
她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你们这是……在审讯?”
大半夜的不眠不休,弄得人心惶惶,封锁一切对外消息,他真是好生有兴致啊。
宜修殿原来嘈杂混乱的各种声音好似在这一刹那消失无踪了。
邺后原来疯狂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看到郑曲尺时,心底涌现出一种绝处逢生的希望,她大声喊道:“郑曲尺,快救本宫与一众大臣,元星洲他疯了,他设私刑堂逼迫我等认罪伏诛,他这么做分明就是在公报私仇,他想杀光害死先王后与其母族的人,还要将元氏一族对他有威胁的血脉一并全部都杀光!”
邺后在宫中活了这么久,自然最懂得看菜下碟,也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她第一眼看见郑曲尺,便知道她跟她、还有宫中所有人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眼底的清亮与坦然,源自于她心底的纯洁干净,她心中永远有对人性仁善信任的一面,同样她也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人,这样的人对于狡诈卑劣的人来看,是愚蠢好骗的,因为她肯定看不惯别人造杀孽。
郑曲尺:“……”他这么凶残的吗?
“你怎么会这个时辰入宫来?”
元星洲心底有一团火正越煴越盛,他封锁一切消息,便是不想她掺和此事,更不愿意她看到眼下这一幕,可哪曾想,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偏偏就正正好撞个正着。
他几步跨入殿中,想走近郑曲尺,却被她一声喝住:“你别过来!”
他一僵。
郑曲尺说不清楚现在心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抚着额头,无力道:“你是想将这一殿的人都杀光吗?”
“不是。”
郑曲尺一愣,看向他的眼睛。
却听到他语带恶劣的笑意道:“还有外面跪着的那些。”
此时的元星洲已然被她抗拒的态度给激起了逆反心态,他本就并非什么好脾性之人,一直以来不过就是披了一件假皮子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他自己并没有深虑做下这番姿态的缘故,只是下意识想让她对自己亲近,不让她惧怕与躲避他。
他费尽心思,苦心经营,终于叫她对他有了信任,也愿意跟他融洽相处,可眼下一切……都毁了。
他从她的眼中,再次看到了那熟悉又憎恶的疏冷感,她又在想着要怎么逃避与远离他了。
郑曲尺:“……为什么啊?”
“为什么?眼下在宜修殿中的人,不是与邺后秘密勾结大逆不道谋害先王的,便是一些投敌叛国的逆臣乱党,还有这些肮脏的元氏血脉,你觉得本殿不该清除掉这些妨碍邺国复兴的腐朽蛀虫吗?”
见他好歹还能说出一个正当的杀人理由,郑曲尺也明白了这些人被聚集在这里的缘由了。
但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就一定非得如此极端?若任何事情都选择以杀止杀,不论大小,不严明查证后层层审核,于众于民宣告警示,那还要国家法律法规做什么?
他身为邺国未来的国君,她当真不希望他凡事都采取暴戾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人会因为不断放纵欲望而最终被欲望操纵,无法自拔,放纵内心的杀戮亦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