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本王的儿子,星洲,快、快上来,叫父王好好看一看你,这些年来你究竟去哪里了?”
邺王泪眼昏花,朝着下方坐着的元星洲慈爱关切招手。
元星洲站起身来,细长如镰的眉毛皱了下,他偏头看向金兽熏香:“父王,儿臣不太适应这殿中的熏香,可否开开窗?”
邺王闻言,瞳仁遽然一紧,忙慌张朝四下喊道:“快去开窗,灭香!”
宫人们被他这暴躁的喊声惊了一跳,动作稍慢,只见他抓起痰盂便砸向一名宫人。
他们急得满头大汗,快速行动起来,一扇接一扇地开窗、浇水灭香。
而这时候,当新鲜空气进入殿内,冲散了殿内那浓郁甜腻的熏香后,郑曲尺那股作呕难受的感觉才稍微好些。
元星洲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眼她眉头松开的神色,方走了上去,他站着,神色冷淡地看着坐在那里像一滩烂泥的邺王,神情流露出一抹莫名的怜悯:“父王,你老了,这些人如此怠慢于你,按你以往的性情,只怕早就将他们一一处决了,但如今你却只能坐在这里,进行无用的喝斥发泄。”
原本贴墙而站的宫人们,闻言悚然看向这位刚刚归来的大世子,一番忐忑不安之下,瞬间一个个跪地,拼命磕头。
连怀越群也是被大世子惊人的言语给弄得汗湿一背,翻身惊恐伏跪。
他们对邺王是有畏惧的,但他们畏惧的是邺王手上的权势,他们对邺王同时也是怠慢的,因为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眼前这个连站立都做不到的邺王。
而这一点,竟然被刚归来的大世子一眼便洞察看透了。
唯有郑曲尺一脸懵然。
他这才刚回宫,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打算来一出清君侧?
这老邺王听了,能觉得高兴?他肯定会觉得自己的王君威严被他冒犯了,会觉得他野心勃勃,回来是想取而代之的吧?
郑曲尺在脑中各种臆想猜测,她以她浅薄的宫斗常识认为,这元星洲也太心急了,他们不是说好,要循序渐进,要慢慢图谋……
邺王全身激动地颤抖着,但他不是气的,而是高兴的:“对,吾儿所言极是,为父老了,他们这些人便藐视君威,如今你回来了,为父着实欣慰不已。”
郑曲迟一脸“卧槽”的看向邺王:“……”
疯批复仇儿子的老父亲,指不定也是一个老疯批,这叫遗传基因,没错,是她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他们的世界她不懂,打扰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这两个心怀鬼胎的父子叙旧时间,郑曲尺就跟所有跪一地的宫人们当背景板,直到邺王累了,眼皮子快睁不开的时间,元星洲才道:“父王,将军夫人与儿臣一道入京,路上不觉熟稔若知己一般,相谈甚欢,她今夜便与儿臣一道同宿百部殿吧。”
方才邺王让元星洲安歇在他曾经的世子居所百部殿。
听到这话,邺王倏地睁开了下垂的眼帘,他一双浑浊的细长眸子似探究一般看向元星洲的眼底。
宫中可供客宿的房间多如牛毛,他却偏偏要将人带到他的寝宫中去,这可以理解为两层意思,一是,人是他要护的,二是,人是他看上了。
邺王年轻时便是一名昏君,没少干抢人妻女之事,女子的贞洁于他而言并不看重,他更看重的是联姻带来的利益。
他扭动头部,他几乎已经没有了脖子,头与颈形成一团蠰肉,他两只细眯的眼睛如爬虫泛着粘腻感盯着郑曲尺……除了出身低了点,其它方面倒还是看得过眼,尤其是她手中握有宇文晟所留下来的巨大权势。
城门前的事情他自然有眼线回来汇报,她已经成功收服了王、蔚两大世家,而玄甲军也对她十分看重,这女子若不提及她的出身,她本身必然是有些手段在的,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嫁给了宇文晟?还在他死后迅速将他的势力收拢在手中。
换言之,掌控了她,不就相当于宇文晟留下的所有势力将为元家所拥有?
不过……这件事还得再慎重考虑一下。
“这事便由吾儿自己安排,孤累了,你们去吧。”
他想摆手,但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他已经没有精力再思索任何事情,脑子昏昏沉沉之下,便想睡过去。
——
在宫人们熟练地将呼噜声大作的邺王四肢摊正,令其睡躺在特地打造的宽大座椅之上,再替他盖上锦被……
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七八名宫人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而这一幕也让郑曲尺叹为观止。
这邺王简直颠覆了她对一国君王的所有认知。
来之前,她脑中不止一遍将所有君王的形象对其贴图,可真见到了人,她脑中的所有画面尽数被击碎。
她曾听蔚大哥讲过,邺王得了肥胖症,她也有过设想,他竟到了这般严重可怖的地步。
从殿中走了出来,郑曲尺这才大口地喘气一声。
元星洲问她:“不是说不怕他吗?”
她跟邺王的对话并没有刻意掩声,凭元星洲的耳力自然一字不落的听见了。
郑曲尺见引路的宫人们在前面,特意拉开距离留给他们空间,她低声道:“不怕,有你在,有宇文晟留给我的强大依仗,说实话,我并不太怕邺王拿我怎么样,只是方才在里面被那个什么香熏得慌,现在胸口还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