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马失控失序,就这样止不住冲进了江中,水花溅起,而此时在丰茂的芦苇荡内,亦有一支扁长小船游了过来。
水中十几人,皆身穿紧身黑衣蒙面,他们接到郑曲尺后,立即道:“夫上,上船!”
“上船?”郑曲尺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这些人应该才是宇文晟安排的真正接应之人。
她看向驶来的那一艘小船,神情凝重地问道:“我上船,那宇文……将军呢,你们会派人前去支援他吗?”
这些黑衣人闻言,一时缄默沉重,其中一人道:“夫人,将军只让我们接走你,请上船吧。”
郑曲尺茫然怔忡。
她看向来的方向,一时脚步像凝滞了一样,半步都挪动不了。
以前,她总觉得在这种危机时刻,人本能就该赶紧逃跑,能跑一个是一个,像电视剧里那些哭哭啼啼非得拖延一会儿多害些人,实在是多余,反正最后都得走,为什么非得拖到最后一刻才走呢?
可当她处于同样的情景当中,她才终于能够体会到了,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心狠是她,心软是她,果断干脆是她,犹豫不决也是她。
哪怕明知自己做不了什么,明知道是在浪费时间,可是当你还是一个人,拥有良知与道德的同时,你就很难抛下一切只顾自己一人逃命,还可以回头冷静无比地说服自己——
看啊,对方都拿命在给你拖延时间了,你要还不走,你就是一个傻子,你这是打算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吗?与其最终抱着一块儿死,还不如……
人的分裂在此挣扎,一半情感一半理智,一半冲动一半冷静。
第216章 追杀围截
“夫人……”
他们一面提防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敌人,一面也沉着紧迫的心态催促着她作决定。
假如最后,夫人还是这样犹豫不决,或者婆婆妈妈非得拖延时间不肯走,他们也只能打晕了她之后再强行带走。
将军曾下过死命令,无论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的第一要务、首要任务都是带着夫人平安返回邺国,其余之事,皆可置之不顾。
然而,看起来这样矮小娇弱的夫人,最后却并没有给他们实施强硬手段的机会。
“上船吧。”
她语气虽轻,但却很坚定。
他们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都呆怔地看着她。
郑曲尺却又说了一次:“船一到,我们就上船。”
她没有慌乱哭闹,也没有执意要等到将军来了才肯登船,她不管内心如何波涛汹涌,但她始终是郑曲尺,是那个永远理智会打败感性的郑曲尺。
她仰头看向天空,此时的天气正如她此时的心情,天空中的太阳被乌云遮蔽了,一片灰沉沉,而她心底也一片阴霾。
她回去又能做什么,她回头又能做什么?
她自问。
她其实什么都做不到,连陪伴他一块儿赴难都是一种拖累。
一种深刻挠骨的懊恼与无力笼罩在她的肩头上,在这乱世之中,她离开了宇文晟,什么都保护不了,无论是当初在福县还是如今在别的地方。
她……什么都保护不了。
她自嘲地笑着低下头,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气氛亦瞬间落到了冰点,暗卫们凛若冰霜地站在那里,一时为将军夫人的“冷静识实务”而感到诧异。
但一切能够顺利进行,于他们而言自感省心许多。
只等那一叶扁船靠近,便立即带着将军夫人离开。
船由一位暗卫划至,在他们刚踏上船时,便见一只暗箭朝着这边猝不及防地射来——
暗卫察觉到异样,拔出随身长剑一挡,箭矢便当即偏移了航道,坠入水中。
然而下一刻,平静幽青的江面上却“轰”地燃起了大火。
原来那一支箭上,竟点燃着火油。
暗卫环顾一看,只见火势围绕着船身四周蔓延开来,大火于水面上生生不灭,而骤然升高的温度与炽焰刺红了他们的眼睛。
该死的!巨鹿国竟然也早有准备,他们看向岸边丰茂水草中、还有芦苇湿地上,有十几个巨鹿国士兵分散开来,正在朝河中倒灌着火油。
水流粼粼朝着他们这方而来,这也意味着火势会不减反增,如他们这种轻便的木头小船,哪堪火热侵扰,时间一长肯定支撑不住。
暗卫意识到情况不妙,道:“夫人,这水面上被人泼了火油,火势从中围拢,咱们的船身只怕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得立刻跳进水里去!”
郑曲尺也是观察过一遍局势后才回头,她见暗卫纷纷跳入水中,虽然身上不由得裹缠了一些油水与火苗,但一旦下沉至水中,再从水下泅泳至水油范围之外,就可以安全。
她咬紧下唇,眸光泛紧盯注着水面。
“夫人,跳水!”
郑曲尺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水性算不上多好,只能算凑和,也不知道可以在水下憋气多久……
算了算了,淹死跟烧死,这两坑爹的选择,她总要冒险尝试其一,当她正打算学暗卫一头栽跳进水里逃生时——
这时,一道凌厉的呼啸声贴面而来,她凭借着一种敏锐直觉,偏了一下头,这才侥幸地避躲开来。
她倏地看向射箭的方向,却见一匹黑马领着一队人马赶至渡口,黑马上坐着的人正是陌野,红披扬起,铁衣凛寒,他身后的弓手人头攒着,拉弓上箭正对准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