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晟顿了一下,他斜过眼,眼神温柔而深幽道:“曲尺,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郑曲尺一时有些懵:“什么话?”
他之前讲了那么多话,现在突然要让她提取其中的一句来考重点,她表示她还没摸着头脑呢。
“一会儿如果感到害怕,你就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他抚过她颊边一缕被吹散的发丝,轻轻地一吻轻印在了她的额头:“别害怕……”我。
她一颤。
只觉得一道冰凉从额头皮肤一直蔓延到了四肢上。
不是因为他隔着面具印下来的一个安抚,而是因为他话中所暗藏的滔天血气。
他缓缓转过眼,对上了陌野,眸子微微一弯,却令陌野周身都蹿上一股寒意。
一把掀起披风将郑曲尺较小的身躯护进怀中,刷的一声,长剑出鞘,铮铮剑韵回荡耳畔。
“杀!谁优先压下宇文晟的头颅,加官进爵、黄金千两!”陌野慢慢退至人群之后,冷眼看着前方。
他的武功远不及宇文晟,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前去冒险,但宇文晟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他撑不了多久的。
玄甲军四人眼见将军一骑当千冲杀过去,立刻颤颤巍巍地爬上了马车,他们四人分工合作,一人驭马一鞭抽打在马背之上,朝着包围圈中冲撞过去。
盘龙马车较一般的马车体型要大将至两倍有余,当车子用时,它能装载不少的人与物,但将它当堡垒用时,它又能以用力庞大的车体进行撞击。
三人登到车顶,拿出兵器来,对着沿路的敌人射杀,若弓箭用完了,就拿长矛挥刺,总之竭尽全部力量来为将军分担压力。
空气之中很快就弥漫着浓烈的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山崩地裂。
从未有过的血腥味道一直冲击着郑曲尺的鼻腔,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揪着宇文晟的衣角。
他动,她亦在动,他的伤臂一直紧紧地抱携着她不放。
她看不清楚外面的场景,她眼睛被蒙上的红纱,看什么都是红色的,但她觉得,假使她扯下红纱,说不定外面的一切现在也是一片血红色的了。
宇文晟此时就像一个屠夫,他无情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他一剑都萦绕着死亡的气息,当屠戮拉开序幕之时,一切存在都不复意外,当一名名士兵倒在血泊当中,他们的肢体崩裂着,躯干也变得支离破碎,血色染红了大地。
血,再次沾满双手的血,瞳孔也被染的变了颜色。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宇文晟,杀吧,杀吧,杀光他们吧,杀光你眼前的所有人,你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继续上!我倒要看看,他宇文晟还能坚持多久!”宏胜国的北堂将军也被宇文晟的战力所骇,他不住地退后,大声叫嚷着。
陌野也是十分震惊。
南陈国的人明明说,他使剑的那一只手已经被沐达也废了,武力大打折扣,但现在看来,左手使剑的他,才是真正的恐怖如斯。
宇文晟提着剑,剑影飘忽,宛如鬼魅舞动,他身形呼啸而过,所经之处便是一片哀嚎,血顺着剑刃落在地面,滴滴答答,汇成一小片血窝,亦在郑曲尺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
“宇文晟……”
她咬紧牙关,无意识地轻喊了他一声。
宇文晟空洞赤红的眸子,沾染着疯狂的狞笑,他享受着这一刻,直到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突然一震。
若非胸前贴着一具温热又轻颤的身躯,还有那一只小手用无意识的力道紧紧揪着他的衣角,他或许真的会完全沉醉于这一场杀戮当中,失去了理智。
他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想平复住心底那一头饥肠辘辘、疯狂地想要吞噬血肉的饕餮凶兽。
眼见围实的人墙,终于撕开出了一道薄弱的“口子”,他抱起郑曲尺剑芒闪耀,似流星般遽闪而过。
陌野他们简直不敢置信,宇文晟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了,还能够凭着一只左手,杀入重围来。
直到今天,他们才终于知道,宇文晟这个号称“活阎罗”,这个邺国的战神,究竟是凭什么将一个腐朽不堪的邺国支撑到如今不倒。
“可惜啊,他终究还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召集全体兵力,一起上!”
陌野见宇文晟有意将战局拉伸至渡口的位置,他冷冷一笑:“还以后有机会可以渡船离开巨鹿国?宇文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今日便是注定你有来无回了。”
“摆出八门金锁阵,别让他通过!”
“是!”
一队手持人高盾牌的甲士飞快形成队阵,他们先摆成一个八卦图型的站位,他们一人蹲下,一人踩肩而起,顿时二、三米高的阵形高高矗立而起。
宇文晟当即被困挡于其中,这时后方盘龙马车一路横冲直闯而来,玄甲军在上方大喊:“将军快上车,快到渡口了。”
宇文晟回头一望,飞身一跃,便踏至车顶,巨鹿军与宏胜军见此,也一并奔跑着想从车身攀爬上去,后边还有人拿着各种兵器又砍又戳,想破坏车身,射杀马匹,阻止他们。
郑曲尺知道现在肯定是乱作一气,光听那嘈杂交拼的金属声就知道。
“宇文晟,我们逃出来了吗?”
宇文晟掀开披风,将她放了出来,他掰过她的小脸,不让她回头看见那些残酷又血腥的一幕:“快到渡口了,你要记住,下了车后一直朝前跑,别回头,渡口会有人来接应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