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郑曲尺这个时候才知道的一件事情,但凡贵族们参加宴席或游玩会,一些精致的男孩全都会在梳妆打扮上花费功夫,为自己描眉敷粉,熏香挂饰,能多华美整多华美。
后后,她伸长脖子,照了下黄澄澄的铜镜。
皮肤啥颜色不清楚,但化妆之后,弱化了她眉毛的凌厉感,与疤痕的疏离冷淡功效,反而令她有几分奶油小生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眨巴起来,人畜无害的杏眼,透露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不,应该是不设防的单纯。
“郑公子,请与我们来。”
门边,两个气质迥异于周围人的男子,已等候多时。
郑曲尺多看了他们两眼。
这应该就是公输即若给她安排的人吧,可为什么看起来……不大像“普通人”。
她也见过不少类人,所谓“普通人”就是无论他们性情如何,行事如何,都没有那她从他们身上敏感地察觉到一种刀上舐血的血腥味道。
这两人,不像侍卫之类的,反倒像是那些不见光,潜行在暗夜,如夜枭般盯紧昼伏出没宵小的暗卫。
郑曲尺见过一次宇文晟身边的暗卫,他们与那位暗卫身上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类似。
公输即若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两个人过来接她?
郑曲尺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她忽然开口道:“我想先去见见我的人。”
“郑公子,主上说,放灯仪式即将开始,他希望你能尽快赶到。”
他们面色不该,虽然讲话客套,但眼神如深水之潭,一瞬不瞬,代表着毫无商量余地。
郑曲尺顿时感觉不大舒服:“你们是打算限制我的行动吗?我现在不想去参加放灯仪式,我想回去。”
这时,另一个人见她态度如些坚决,又想起主上的吩咐,便软下语气道:“所有的人此刻只怕都去了放灯仪式会场,若郑公子想寻人,不妨先去放灯仪式,事后便可顺利与他们汇合。”
郑曲尺听他这番合情合理的解释之后,才稍微平缓和下脸色。
的确,想必放灯仪式这种盛会,他们接到通知都该去参加了,她若这会儿去找他们,唯恐错过……
“既是如此,那就走吧。”
她越过两人,走在了前面,而身后两人则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才随之跟上。
——
前往观星景台,若走寻常大路,只怕此时前来玩乐登山的人、车,造成拥挤堵塞,所以带路的两人为她引领了另一条不为人道的小路。
她再次来到了登阶处,说起来,悟觉寺周围都是山体,凿下的石阶登高数不少,之前的三百入殿台阶,是宇文晟陪着她一步一步走完的,而现在这几十步台阶,则将由她自己独自走了。
别说,这黑灯瞎火的,一个人登顶,多少心底有些发毛。
虽然伴行者,有两人,还一手拎了一盏灯,但这两人于她而言,同样是需要提防戒备之人,自然更别提有什么安全感了。
刚没跨几步,她诧异地看到了上方的公输即若。
他手上也拎了一盏宫灯,还换了一身古典隆重的蓝衣盛服,绣着雅花纹的雪白滚边,一袭蓝衣,澹点檀唇,紫陌红尘,他衣袂经山风吹飘拂拂,端庄的仪态,有种说不出来的雍容雅致。
只是他这一身装扮,莫名叫她有些眼熟……她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同一个色系的吗?
她穿的也是蓝色,但却是浅蓝沾大部分,深蓝为点缀色,但衣服的布料质地与打款样式,却出奇的相式,或许这本就是他的衣服……
也不对啊,她跟他身高、骨架方面,都相差甚大,若是他的衣服,她是根本穿不上的。
果然是她想多了。
或许他买衣服的成衣铺就擅长裁这类的华服,撞款撞色,很正常嘛。
不叫自己胡思乱想,郑曲尺每上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靠近一步,而公输即若一直耐心地等在那里,既不催促,也不挪动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容色如画,眸色似被宫灯的煌曳灯光所暖,泄露出一抹温柔,好似是专程在等她走近他。
郑曲尺觉得时下这安静又横生暧昧氛围有些令人不自在,但为了能够顺利见到宇文晟他们……她只能如他所愿,主动朝他靠近。
接送之人远远缀于后方,郑曲尺则与公输即若两人无声并肩而行。
他带她走到一条百年树藤缠绕后、修葺出的一条拱型过道,“嘎吱”脚下不慎,踩滑了一偏,手撑树藤,便见无数藏匿的萤火虫被惊动,飞了出来。
它们如同星河流转,闪耀着斑斑驳驳的光芒,在夜色当中穿梭游动,亦萦绕在他们周身,为先前漆黑阴诡的树藤过道,增添了宁静美好的一幕色彩。
“好看吗?”
见她一下愣神,然后惊喜地看着周围飞舞的萤火虫,公输即若柔声问道:“喜欢吗?”
两人之间一直胶着的沉默在这一刻被打破。
郑曲尺点头:“好看,我一直认为,人力所致的辉煌宏伟,便是为了能够达到天然浑成,不为浮皮潦草,我们震撼于自然界的每一项盛况与天然雕琢、鬼斧神工,便也想有一天能够以人力所造匠艺与其媲美。”
公输即若道:“人工匠气,有其创造之美,而自然的奇幻,不必斧凿,不饰珠彩,亦有其独一无二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