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那种很特别、远嗅淡近似无,近叹馥蘼的香味,倒是与柳风眠身上的一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或许,只是宇文晟捡到了柳风眠的糖袋罢了,她不能想得太扯,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在现实生活之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小心些,别弄脏了我的东西。”
宇文晟见她捡到他掉落的糖袋,眼神徒然不虞她手上的血渍会染污他的糖袋。
心头一颤。
郑曲尺全身控制不住发抖。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所怀疑,现在她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倘若他的声线再温柔一些,再低缓一些,再刻意文弱平淡一些,就与……柳风眠一样了。
郑曲尺问:“你说……这是你的?里面装的是饴糖吗?”
其实想确定他究竟是与不是,很简单,他此刻就与她近在咫尺,且毫无防备,她只要伸出手,轻轻地揭开他的面具……
是的,在郑曲尺这么设想的时候,其实她的手也已经这么做了。
顿时,当那一张熟悉的脸庞露了出来的时候,郑曲尺眼神凝滞住了。
若说世间人有相似,也是常有的,可是……唯独他眼角那两颗娇艳欲滴的红痣,却是独一无二。
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迎来了冬日最后一场雪,它似掉落的片羽,纷扬而下,跃进郑曲尺错愕、震惊不断交错的眼神当中。
谷崖下的风,是凛冽的,雪花旋转下落之际,眼看就要落到人的肩膀了,却又被一阵风吹扬而起,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宇文晟的肤色比雪更为白透,眉眼浓烈如盛妆,瞳幽似拂浪影泉,唇红阴泽,如朔风桃雪之中噬魂贪魄的鬼魅。
他手臂徒然收紧,颊边一缕发丝垂落下来,勾缠他浓长漆睫,萦乱了其中血色溢眸。
此刻,他盯注郑曲尺的眼神已然变了,俨然在看一个胆敢试图打破禁忌的死人。
“谁让你揭开我的面具的?”
“你忘了,我刚说过的……秘密就该永远是一个秘密,一旦妄图揭露秘密的人,只会死得很惨的呢。”
“你都看见了,对吗?”
本来,看在郑曲尺的面子上,他打算留“他”一命,可这世上除了郑曲尺,没有人能在看过他脸上的“凤凰泪”后,还活在这世上。
他不允许任何人知晓这个秘密还活着。
他垂下眼,嘴角溢出一道邪冷的笑意弧度后,慢慢松开了手,任由郑曲尺无力地想攥紧他,却最终只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落。
宇文晟方才被蛮子言语激恼、又受了气血影响后,脑子很疼,一幕幕曾经过往的恶心画面不断冲击着他的神智,他冰冷苍白的手指抚过眼角的“凤凰泪”,眼尾处似红得滴血一般。
但他仍旧古怪又畅快地笑着,雪落在了他徐徐垂落的睫毛之上,融化后,慢慢滑落颊边,似泪似血。
“桑瑄青,你不是郑曲尺,你没有资格叫我为你打破原则。”
郑曲尺真的很难接受“柳风眠”其实与宇文晟是同一个人,她脑子就跟宕机了似的,但是当她察觉到了宇文晟的杀意时,她顿时如同打了一个激灵,人却彻底清醒了。
她抬眸,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她认出他了,可他没有认出她来。
甚至,随着他这一声语毕,他不予“桑瑄青”任何一丝机会,一掌便将为她击落。
“噗——”
郑曲尺喉间涌血,再加急速下坠时喉咙灌风,她想张嘴诉话,但最终却嘶哑不成音,根本无法准确传递自己的意思。
在吐血下坠期间,漫天白雪,她通红的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他,就跟见到一件难以置信、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她那一双破碎、又无力盯着他的眼神,令站在崖边冷眸注视的宇文晟,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烦躁的感受。
这时,对岸忽然传来一道嚣张冷肆的声音:“宇文晟啊,你可真狠心啊,将人拉住了却又放手,这不就等同给了别人希望,又亲手将其打破?既然,你不要她了,那就叫我们巨鹿国带回去吧。”
只见,一道飞射而下的铁索链,就这样卷住了坠崖的郑曲尺,然后铁索徒然勒紧收回,同时也将人抛到了对岸。
在悬崖的另一头,有一支游牧蛮子队伍在侧,还有巨鹿国的陌野横排而站,他身后重兵跟随,将已经重伤昏迷的郑曲尺抱在怀中。
“她可是还欠着爷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等东西到手之后,我就将她送给墨家,你说她杀了公输兰,爷拿她跟公输即若讲条件,应该可以卖出一个好价格吧。”
陌野这根本就是故意刺激宇文晟,他知道宇文晟一直想拉拢北渊国的公输即若,只可惜北渊国一国独大,岂会与他邺国区区一小国拉帮结派。
宇文晟对此突生变故,神情自若,没有多少波动,他本欲置桑瑄青于死地,但见她在关键时刻被陌野救走,却好似也没有感到多大的失望。
他跃上悬崖边时,身后的玄甲军也齐数整队而至,整齐划一,步伐铿锵有力。
然而,双军集结在此对峙,但谁都没有率先进攻动手,只因以“天堑”为界线,以南一方为北渊边境,以北一面则为邺国边境,双方皆待在彼此的国界当中,并无侵犯。
他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一张辗新的面具,眼底流露无谓的情绪,甚至对陌野的话,笑眸弯出几分讥诮,一点都不担心:“是吗?但依我看,她只怕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