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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中充满信心,可桑大哥却只从她眼神中看到清澈的愚蠢。
  这个瓜娃子,她还真拿自个当男人了?再说就她那蹩脚的手艺一展示,绝对就是一个“怠工”的罪名,她不想活了?
  奈何桑大哥有心想阻止,却没那个实力。
  对方这抓壮丁的一系列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担心他们提前收到风声逃匿,都阴险到深更半夜才出来逮人。
  最终,背上箱箧的郑曲尺被送到了寮蓬,与几十个臭气熏天的汉子聚集到一块儿,坐上去长驯坡的板车。
  第一次坐马拉车的郑曲尺,出于对古代工匠造车水平的好奇,一番观察审视,发现这无篷板车轴距过长,光考虑载人的承重性,忽略稳定跟速度……
  这连后汉时期的辎车都赶不上吧。
  她有些惊讶邺国交通工具的简陋粗劣。
  这时,一道恶声恶气的声音凑近:“瓜皮,想不到你也来修营寨啊,这可是朝廷工事,听说先前有一批木匠验收不合格,全被当耽误工程处死了……你那木活如果拖了后腿,估计下场……”
  这一嘴滂臭的人,谁啊?
  她皱眉看过去,是一个面相奸滑的癞痢头……对方如此显著的特征,一下就让她知晓对方是谁了。
  垂下眸,她丈量出板车最脆弱处,手指一按,看似结实的车板当即剧烈抖动,跟快要散架了一样。
  颠得癞痢头一个哎呦地翻倒跌地。
  只见郑曲尺气定神闲俯视他,一张黑黢黢的小脸不笑时,跟个索命鬼似的:“再啰嗦,摔死你狗日的。”
  癞痢头从未见过她这种眼神,一时之间竟被吓住了。
  ——
  长驯坡离山沟村倒不算远,十几里,前面骑着马,后面拖着车,而车上的人腿闲着,嘴就闲不住了。
  “你哪村的?”
  “水昌。”
  “你呢?”
  “夷上。”
  “难不成你就是夷上青工?”
  匠人在大邺共有四种级别,工,匠,师,家。
  工匠是对所有工艺专长匠人的称呼,而青工,则是以姓氏加上匠人等级,哪怕评的是最低等级,那也跟一般的工匠区别开来了,这说明他至少懂得三类以上木工活。
  “你怎么也被……”
  “嗳,不只是我,福县、龙井县跟这周边乡下工匠,全被县衙的人抓,呃,征来了。”
  “出啥子事了?”
  “小声些,我听我侄娃儿说,这一次的营寨可不是给一般的驻扎军修的,而是活阎罗,你说说看,哪一县敢怠慢哦,那都恨不得搜罗出所有工匠奉献上去,以保自个小命。”
  “天呐,他、他要来咱们这小县城干啥子,而且他不是只相信他手底下养的那批军匠团吗?”
  “听说是上一仗,巨鹿国的陌野以奇巧工器,偷袭了他的军队,军匠团损失惨重。”
  车轱辘在乡间泥土路上转轴的咔哒、咔哒声,谈话声,在深冷的夜里逐渐远去。
  秋风如丝,专寒苦命人。
  郑曲尺没得袄子,一边听着他们将“活阎罗”暴戾恣睢的形象描绘得绘声绘形,一边冷得打了个阿秋。
  淦,本来就够冷了,这一路恐怖故事听下来就更冷了。
  ——
  天蒙蒙亮时,他们彼着一野的风寒露水,终于到达了长驯坡。
  福县处丘陵地带,山多平地少,而长驯坡则处于几个小山夹缝之中,玉带瀑布冲刷而下,势不可挡,直奔水渠,可谓一处天然隐匿性强的盆地。
  冻了一夜的肢体有些发麻,因此郑曲尺下车时,僵硬得跟个七老八十的人一样。
  当然,其它人也没好多少。
  而专门负责接送工匠的官兵与长驯坡守卫交接接完,直接解开板车的绳索,骑上快马就返程了。
  当他们没人接引,自己惴惴不安来到营寨东辕门时,看到的是一幕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偌大的空地上,上百名赤膊工匠卖力干活,敲打拉锯,叮叮当当,咿咿呀呀。
  顿时,从未见过这么大场面的乡村木匠,被城镇井然有序的工匠给深深震住了,自卑感油然而生。
  第3章 入职介绍
  在他们怔愣之际,几个彪形大汉听到动静,相互对视一眼后,就放下手头的活走了过来。
  “哪召来的木匠?木匠看尖尖,人尖还是木尖,先报个名上来。”
  这一粗嗓子吼来,直接震得山坳遍遍回放。
  也让他们这些乡下木匠心口直跳。
  这难道就是职场内老员工对新入职人员的下马威吗?
  “我是夷上青工,“刮、砍、凿、剌”四项基本功精通,七星桌椅享誉福县。”一个中年男子率先出来。
  都是周边村县的,哪个认不到哪个,一听就有印象。
  “原来是夷上青工啊,久仰久仰。”
  青工闻言,顿时跟个战胜的公鸡似的,抬头昂胸走了过去,跟那些县里的工匠站到一块儿。
  “我是水昌涂木匠,擅长打造方柜。”
  “还凑合吧。”
  “我是……”
  等一群牛高马大的木匠纷纷介绍完自己,并获得来自县里工匠的批语后,都喜滋滋地融入了新的集体组织。
  目前原地,就只剩下……郑曲尺。
  她入乡随俗,也打算循惯例:“河沟村桑木匠,擅长……”她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没特别不擅长的,于是仗着小黑脸皮实,两字精髓概括:“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