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司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的表情略阴沉,仍强撑着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秦时也通过他们的谈话,对这个时代妖族与官府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不同于后世那些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的妖族全部要接受政府的统一管理,生老病死也都要纳入国家人口的管理系统,现在的妖族与朝廷之间的连接并不是那么紧密。
像姚家寨这样的妖族团体,他们与官府之间更接近一种合作的关系。他们以此为栖居地,不想惹是生非,也不会刻意冒犯当地的官府,但在官府的统治之下,他们也要保留一部分“自治”的权利。
秦时试着换一个说法来说服他,“人口普查,朝廷每隔几年就要进行统计。而且每一次都是由官府的人与里长一同进行走访登记,里长也可以对寨子里的情况更了解。这是对你我双方都更为有利的一件事。”
风有司笑而不语,表情略有些尴尬。
秦时就觉得,如果不是顾虑会被朝廷夺权,那风有司的顾虑就非常明确了。藏在寨子里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很可能是在官府这里挂了号的。
贺知年耐着性子问他,“风里长的意思是?”
风有司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就被秦时拦住了。秦时笑微微的说:“风里长若是想建议我们不插手姚家寨的事,那这话还是不必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大唐臣民,却不想受官府管辖,哪有这样的道理?”
风有司,“……”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被秦时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好像姚家寨要谋反似的。
“我们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风有司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急躁的神色,“只是寨子里多妇孺,又长期与外面不来往,因此……”
“因此只知道有风里长,不知有皇上?”秦时眉头一挑,慢条斯理的看着他。
风有司一个激灵,“可不敢乱说话!”
贺知年也瞪了秦时一眼:又要犯病了?!
秦时给他使眼色:吓唬吓唬他,保证不乱说话!
风有司被秦时的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给吓的脸色都变了。苍天作证,他只是想把这些巡查寨子的事情给含糊过去,要是他们直接索要贿赂那就更好了。他们豁出去好好的招待他们两天,再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他做梦都没想过要跟镇妖司对着干。他们寨子虽然地形较为复杂,易守难攻,但再好的地形也得有人来守着。他们寨子里才有多少人啊,而且里头大部分都还是松鼠、兔子这一类与世无争的物种,撵他们去打架,那比让他们上天还要困难。
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什么会打架,战斗力比较强的妖族了。胡四郎勉强算一个,他那一窝兄弟姐妹也勉强能算上……但实话实说,他们打架的能力远不如穿衣打扮的能力。
风有司把寨子里的居民一个一个拨拉过来,越拨拉越失望。
这要是谈崩了,真的跟镇妖司打起来,他们可真不一定能抗住啊。就算能抗住,时机也不对。
风有司还在犹豫,胡四郎已经跳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嚷嚷起来了,“你什么意思?是想给我们扣帽子?!”
秦时冷着脸与他对视,“是不是扣帽子你心里没数?如果心里没有鬼,你们又真的没打算谋反,为什么人口登记都不敢痛快答应?!”
“你是找死吗?!”胡四郎似乎被心里有鬼几个字戳中了,他愤怒地跳起来,朝着秦时就扑了过去。
在他看来,一个缉妖师,说的好听一些也不过就是半妖体质的普通人类,就算从小习武,唔,再加上他们还能进行半吊子的修炼……又能怎么样呢?
人类天然的血统会限制他们身体里那一部分妖族的血统,让他们从各个方面都更加接近平庸的人类。
最多比其他的人类更加结实耐打。
仅此而已。
胡四郎就是怀着这样的轻视、以及骄傲被冒犯的愤怒朝着秦时扑过去的。在他的预想中,他会扑倒这个口无遮拦的缉妖师,用锋利的爪子抵住他的咽喉,让他把那些让人生气的话统统都收回去!
但不等他扑到跟前,胡四郎就觉得眼前一花,有一片黑白色的虚影闪了过去。
下一秒,胡四郎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像一只装满了泥土的口袋似的,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更糟糕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探出了锋锐如利刃般的指尖,正分毫不差的按照他之前的预想……抵在他自己的喉咙上。
这一番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了,以至于胡四郎摔倒在地,风有司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贺知年安稳的坐着,用目光上下扫了一眼秦时,发现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被碰到,便放心的转头去打量房屋中央呈对峙之势的一人一兽。
那是一头威风凛凛的成年白虎,浑身上下的毛皮溜光水滑,雪一般洁白的底色上布满了灰黑色的条纹,长长的尾巴颇有些悠闲地晃来晃去。
秦时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不知何时爬上他手腕的水兰因。小东西蠢蠢欲动,要不是被他按住,就要飞窜出去添乱了。他刚才其实并没打算要放出秦团子。但胡四郎飞扑的动作太快,他坐在他正对面,难免被他那个飞扑起来的动作惊了一下。
大约就是因为那一瞬间生出的紧张,启动了意识海中的预警机制,让秦团子突破了他对它的限制,自作主张地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