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夜和摇光一起摇头, 解释说敦煌一带一直在收编难民,身强力壮的都会编入军中, 拖家带口的留下来,或者开荒,或者在军营里做杂役。生活条件虽然不会很好,但这些人一路逃难,早被吓怕了。
这里有驻军, 不会动不动就遇见妖怪,这就比什么条件都更加吸引人。
秦时这个时候勉强算是魏舟的随行人员, 进城的时候, 只要魏舟出面做一个登记, 就被守城的士兵大大方方地放了进去。
小黄豆扒着秦时的口袋好奇的东张西望。在它短暂的生命里, 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
秦时则感觉高高吊起的心脏一下落了地,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不能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过了这一道关卡。从排成队的卫士面前经过的时候, 他情不自禁地留意他们的动静, 好像在时刻防备着他们会动手来捉他。
后来他发现大家关注的其实是他胸口东张西望的小黄豆。但这心虚又不踏实的感觉还是莫名其妙的无法摆脱。
秦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笑话。
笑话的主角是自己的大学同学, 这小子考完驾照,第一次开车上路的时候, 简直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视野之内出现交警的影子, 他就会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诚惶诚恐地把车子在路边停下。直到交警的身影消失,他才又一头汗地发动车子上路。
其实人家交警压根没搭理他。
这小子快要被自己蠢哭了,无奈他控制不住,一上路就心虚……也不知自己在虚什么。
秦时接到这小子的吐槽电话,捂着肚子笑了很久。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活成了这么小心的样子。
直到守城的卫兵们从他的视野里消失,秦时才顶着沐夜好奇的目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没事,”沐夜注意到了秦时在紧张,却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大大咧咧的安慰他说:“城关外面有防御阵法,很安全。”
小黄豆也啾的一声,好像在应和他的说法。
秦时揉揉小黄豆的脑袋,苦笑了一下。
其实在不安全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似乎在他心里,比起遇见人,遇见妖怪反而是一件更加没有心理压力的事——打就是了。
但人类的世界,却要复杂得多。
秦时陷入了“自己是不是社恐”的思考之中。
或者他以前不是,但在大漠里过了一段流浪的、离群索居的日子之后就是了?
这个是很有可能的。秦时心想,这种流浪的经历对于他的精神世界来说是一次巨大的伤害,留下什么样的创伤后遗症都不奇怪。
沐夜和摇光带着云杉投宿的是一家名叫平安的客栈。
客栈不大,硬件条件跟之前云家商队投宿的福兴客栈相比也差了不少,至少从外面看,福兴客栈的牌匾要比这里气派许多,门脸也更大。
不过对于从来没住过客栈的秦时来说,这种新鲜的体验感比什么都让人兴奋——这里可是古代的客栈啊。
他的好奇心完全与小黄豆同频了。小黄豆没见过的,他也没见过。父子两个时不时就睁圆了眼睛,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
他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似的,什么都好奇,店里的伙计来牵马,他也兴致勃勃的跟着人家跑去后院看马厩,然后顶着一头的碎草屑子,抱着兴奋的不停啾啾叫的小黄豆跑回来了。
进了客房也好奇的不行,什么都要摸一摸,勾着床帘的钩子他都能带着一脸傻笑玩半天。
沐夜和摇光盘着腿坐在窗边的胡床上喝茶,一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秦时表演“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折子戏。
心地善良的摇光首先看不下去了,他干咳一声,很委婉的提醒秦时,“小秦,那就是……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床钩。”
沐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就是个木头钩子,有什么看的啊,我跟你说,长安城里有钱人家的床钩金的玉的都有,比这些可好看多了。”
秦时讪讪地放下手里那个雕得仿佛一个问号似的木质床钩,揉了揉鼻子,“我头一次住店,所以……”
所以才会看见什么都好奇。
沐夜摇光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样的念头:这小子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哟。
看他睡在草窝里、野地里都自如得很……
这年头,有钱人家的奴隶睡觉的时候也有个屋顶,秦时竟然连床钩都没见过。也就是说,要么秦时没睡过床,要么他们家从来没有过床帐这种东西。
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秦时确实没见过世面。客栈里的摆设、用具,他都好奇的不得了。
他的好奇不是装出来的,他们都看得出。
但要说秦时家里特别穷,似乎也不对。
有句话说的是:穷学文,富学武。
能让家中子弟学习武艺的人家,会没有床钩?还是说他们家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睡草窝,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什么的……
沐夜和摇光深深地困惑了,心里想的都是,真要这样那棵比训练死士还要严苛了。可是看秦时开朗的性格,这一个假设也不能成立。
谁家死士这么活泼,每天揣着小宠物到处乱跑的?!
秦时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惹人生疑,但他控制不住……换了谁能控制得住啊。之前虽然也知道自己穿越了千年的光阴,他甚至还参观过了楼兰的王宫,但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进入到了千年前的普通百姓的生活氛围里,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