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绞杀了无数虫妖的光带, 也慢慢黯淡下来,一点一点没入了地下。
秦时总觉得虫群之前所在的位置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夜色里蠕蠕而动。尤其在光圈消失之后,这种感觉反而变得更明显了。
秦时觉得一口气又被提了起来。他不确定的问贺知年,“你看到了?”
贺知年摇摇头,“看不清楚。”
秦时小声问他,“会是蛊雕吗?”
“不确定。”贺知年说:“但是从蛊雕的习性来看,它们从精绝、且末,一路杀到楼兰、石雀城,想要入关的目标是很明确的。”
而且从蛊雕的天性分析,它出门打猎,会习惯性地召集各路妖怪,声势浩大的跟它们一起行动。像石雀城那种单打独斗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但那也是它们已经把石雀城彻底打服了,对方同意定时上交供品。
换句话说,它们是纯粹赶着点儿过去吃饭的。
“如果是蛊雕,”秦时不放心的问,“这个阵法能拦住它们吗?”
贺知年点点头,双眼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他身上那种笃定的神色让秦时一下就放松下来。早知道阳关城的周围有守护阵法,他之前也不用那么紧张了。
秦时盘腿坐在地上,膝上放着那把已经有些钝了的宽刀,匕首藏在靴筒里——这一路土里水里地打滚,却没有机会好好收拾保养,适合野外战斗的靴子已经糙得不成样子了。
秦时爱惜地整理好鞋扣,拂掉了鞋面上的沙粒。
“你知道哪里有手艺特别好的做鞋的匠人?”秦时突发奇想,他的靴子之所以好穿结实,是因为它的设计经过了无数次的实战考验,最贴合战士们的战斗需求。
在这里,虽然没有高科技的合成材料,但天然的皮质本身就是很结实的,又有韧劲儿。秦时觉得也足够用了。
贺知年一直觉得秦时身上的小配件很奇特,还很好用。听他问起制鞋匠,想了想说:“我知道有一位老伯,他们家世代都给武将制作战靴,手艺很好。等回了长安,我带你去拜访他。”
“好。”秦时高兴了一会儿,又开始犯愁了,“工钱很贵吧?”
贺知年笑道:“你是我邀请的客人,不要操心生活上的小事。”
“那我也不能靠你养着啊。”秦时猜测贺知年的意思,大约是想要他投到贺家门下做家将,但他生平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
对他和贺知年来说,最好的安排还是继续做朋友吧。
能成为战友就更好了。
秦时心想,家将幕僚之流的,还是算了吧。
“我能打猎,”秦时想了想说:“去长安的路上,如果有人需要押镖,我也能做。”
他绞尽脑汁琢磨自己都有什么赚钱的能力。思来想去,发现自己除了长得结实一些,竟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所有那些需要技巧的手艺活儿,木匠铁匠之类的,他都不会。做个货郎沿街叫卖吧,他又不会算账。而且他还是个半文盲,看书的时候,繁体字能连蒙带猜的看下去,写的话大约没几个字能写对……
底层百姓谋生的技能不会,上流社会的少爷们的基础教育,君子六艺,他更是一窍不通。
思来想去,竟然只剩下一招,那就是把团子放出来,让它在大野地里找一找玉石料……
贺知年听出了他的意思,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自己身份都要靠我作保,哪个人敢雇你去押镖?我当你是兄弟,你不要跟我见外。”
秦时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当他是兄弟,并不是要替自己的家族招揽家将。他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唉,话不是那么说的,我到底也是大男人……”
贺知年安慰他,“等入了关,陇右各地有贺家的产业,不必担心你我一路的盘缠。”
秦时从穿过来就在大野地里混着,对这个时代的民生、人情世故一无所知,他知道自己要挣钱没那么容易,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等我挣了钱再还你。”他认真的承诺。
贺知年失笑,“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话题告一段落,远处的光带隐隐约约,已经快要消失了。
秦时望着眼前广褒的土地,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盘桓许久的疑问,“我记得以前听老师说,大唐国威最盛时期,西边边界线一直推到里海。”
里海到阳关,这差得也太远了。
贺知年已经在心里给他定位成了“西域某国的缉妖师”,听他问起大唐的边界问题,也并不觉得奇怪,耐心解释道:“贞观二十二年,我朝平定龟兹,设立安西都护府。并在天山以南的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城修筑城堡,建置军镇,称‘安西四镇’。”
秦时点头,表示这些自己都知道。
贺知年道:“玄宗时,安贼起兵造反,朝廷急调西北驻军,返回都城平叛。吐蕃趁机攻占河西、陇右,切断了西域守军与朝廷的联系。安西四镇孤悬于外,最终陷落……算起来,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秦时,“……”
难怪秦时一路走来,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就好比昌马城,城中建有王宫,周围还有附属的村庄,如果不是河流改道使得这一片土地败落下来,想来也是一个独立的小国。但是按照路程来算,昌马城应该是在大唐的版图之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