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 最好的传话人自然是云琼。
云琼不动声色的将贺知年塞过来的东西推了回去,笑呵呵的说:“我三叔想请二位过去说说话。毕竟前面就是石雀城,大家心里都挺没底的。”
贺知年和秦时对视了一眼,明白了。
其实走这条路的商队,基本上对于闹妖怪的传闻都持有怀疑的态度。他们更倾向于是有土匪打着妖怪的旗号作乱。毕竟关外有匪盗出没, 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这些匪盗如今换了花样,顶着妖怪的名号出手, 这就让大家有些接受不了——谁还不知道谁?真以为换个妖怪的马甲就能骗过这条路上的老江湖?!
云从盛听说这几个小伙子也是遇见了妖怪才跟商队跑散的, 就想跟他们打听打听, 确认一下到底是遇见了土匪, 打不过就慌不择路地跑了?还是……
也没什么还是,难道这世间还真有妖怪不成?!他小时候家里的奶娘还哄他说不好好睡觉的小娃娃会被猫鬼抓走呢。
问题是谁见过猫鬼啊。这世上哪有这东西?!
反正云从盛是不信的。
云从盛坐在火堆旁边,手边还放着一个很精巧的小酒壶, 一看生活水准就比他手下那些跑腿的要好。
火堆上架着一口锅, 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一锅热水——热水就着干粮, 就是行路之人的伙食标配了。
云琼十分客气的找来两个大碗,替贺知年和秦时盛了两碗热水, 又从火堆旁边的架子上取来几个烤的热乎乎的烧饼——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水关山不耐烦应付人类的琐事, 自己找了个角落蒙头睡觉去了。
云从盛很有耐心的等着他们吃喝完毕,这才抿着小酒笑眯眯的问道:“两位小兄弟一路走来,也听了不少闹妖怪的传闻吧?”
秦时和贺知年对视一眼,原来这家伙还没相信他们的说辞啊。
秦时也懒得废话,卷起袖子给他们看那天夜里留下的伤疤。
蛊雕虽然体型不大,但牙齿和爪子都非常锋利。当夜在石雀城外的小院里,虽然有秦时调配的药水做了阻挡,但架不住蛊雕太多,到后来药水的效用减弱,蛊雕更是不管不顾地往院子里扑,在那种情况下,哪怕他们手中有刀,受伤也是难免的。
袖子卷了起来,火光跳跃在秦时的手臂上。
年轻男人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紧致,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可惜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抓痕将这种美感完全破坏了。有些伤痕已经结痂,有些伤痕在地洞之中又泡了水,边缘处发白翻起,看上去更显狰狞。
周围顿时一静。
云从盛的目光也有一瞬间的呆滞,“这……这……”
“妖兽太多,防不胜防。”贺知年说着,也挽起袖子给他们看自己手臂上的伤,“这一群妖兽在楼兰城附近作乱多时了,石雀城也深受其害。”
云琼身旁的一个年轻人揉揉眼睛,凑近了看,嘴里喃喃说道:“不就是抓伤么……这跟妖怪有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看贺知年,再看看秦时,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妖怪的一种,”贺知年神情淡淡,丝毫没有被怀疑的不悦,“幼年时形如狸猫,头上生角,有翼。凶猛弑杀。成年之后,灵体强大,可以随意幻化人形。”
年轻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其实妖怪修炼都是这个路子,淬炼肉身,待精神体发育成熟,便可以如水关山一般随意幻化出人类的样子。从他们的外形是很难分辨出有什么差异的,除非有的人对能量的波动反应较为敏锐。
秦时一开始接触这些知识的时候曾经非常困惑,后来接触多了,也慢慢理解了这里头的道理。他开始试着把妖理解为另外一种形式的生命体:它们的身体与精神同样强大,尤其是精神体,可以衍生出无限的可能。
精神体幻化的人形与人类的身体结构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人体的最小单位是细胞,而妖的身体最小单位是能量团。
细胞不具备变形的能力,而能量团是可以的——这就决定了妖族具有许多人类所不具备的能力。
秦时一直觉得道教中的修炼自身,其实与妖族的修炼是有一定的相通之处的。修行的道士主张引入天地间的“灵力”来洗涤肉\体中的污秽,让肉\体吸纳更多的灵力,直至身体由内而外都充满了灵力,变成了所谓的“纯灵体”。
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将自身的细胞通过修炼变成能量团的过程。
但妖族的识海中有妖核,这是天生的优势。人类的身体却没有一个可以充分容纳能量的容器,因此人类想要修炼成灵体是非常困难的一个过程。
困难到……几乎不可能。
这个时代的人类对妖族的研究和理解还没有这么精确,这就导致了民间百姓对妖族的理解存在许多幻想与猜测的成分。
于是,体能强悍、具备各种超自然的能力,都被他们理解成了神通。
就在秦时走神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云从盛已经收起了脸上一瞬间出现的失态。
他掩饰地低头抿了一口小酒,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已经沉了下来,“你们遇见的这种东西……很多?”
贺知年点点头,“我们是在石雀城外遇见它们的。当时是夜里,它们成群结队地扑上来,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
秦时回忆起那一夜的情形,脸色也不禁变了。他不怕跟敌人正面交锋,血战到底。但陷入妖兽的海洋,被敌人包围在其中一点一点耗干生命力,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处境,一想起来还是会让他感到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