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人也只能跟着别人一起走,半路上遇到了狼群,死了好多人。”中年汉子说着眼圈就红了。他举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总之家里人就剩下我和儿子了。”
秦时拍拍他的肩膀,“也就是说,大哥你并没有亲眼见过妖?”
中年汉子心有余悸,“那些狼可厉害啊……聪明的不像话,真的不是妖怪吗?”
秦时,“……”
这还真不好说。
“后来呢?”
中年汉子叹气,“我们在路上走了好久,越走人越少,好容易到了楼兰,结果楼兰也闹妖怪,大家都一窝蜂地往外跑。我们也跟着跑……跑的慢,就看见有人驱使狐狸一样的小兽咬人……”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里,蒙头睡觉的男人动了动,似乎朝着他们的方向转了个身。守在他旁边的两个青年也有意无意的转过角度,留神倾听他们的谈话。
秦时却并没有留意周围的人,他听到中年汉子的说法,心里微微一动,“怎么驱使?”
中年汉子抱着儿子,像是在哄他,又像是从儿子身上汲取能量似的在孩子背后来回抚摸,一副心有余悸,要定定神才能讲的模样。
孩子大约没有注意大人们都在说什么,或者类似的话孩子已经听大人说过,故而并没有大人那么强烈的反应。他只是缩在父亲怀里,两只手抱着比他脸庞还大的烧饼,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啃,时不时还举到他父亲嘴边,看他小小咬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抱着啃。
中年汉子被体贴的儿子安慰了,叹了口气说:“这话要怎么说呢,那个驱赶狐狸的人蒙着脸,看打扮像一位阿婆,她只要一抬手,那些狐狸就呼啦一声冲上去了。那些狐狸吃人啊!前面的人就趁着它们吃人的时候赶紧跑……”
中年汉子在孩子身上又摩挲两把,像是给自己充电一样,嘴里喃喃道:“阿婆也跟它们一起吃……呕……”
秦时,“……”
好吧,可以确定,这老婆子确实是妖怪了。
秦时同情的在他肩上拍了拍。
中年汉子缓了半天,在儿子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之后,眼神才重新聚焦,“那些狐狸可能也不是真狐狸,它们能跳得很高,有几只还能飞……它们有翅膀。”
秦时点点头,是蛊雕没错了。
“我们跑着跑着就跑散了,”中年汉子说:“我们父子俩是被过路的商队给救了,一路带到了这里。”
秦时松了口气,这经历跟他十分相似,他们这是运气好,遇到了好心人。
中年汉子从他脸上看出了这一层意思,苦笑着说:“兄弟,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热心的救人?”
“不知道。”秦时心里打了个突,忽然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因为石雀城早就是妖怪的地盘了,”中年汉子这一次眼圈真的红了,“这里原本是楼兰的属地,听说楼兰的王在出逃的路上犯病死了,王子带着两位公主被属下护送来了石雀城,他们跟妖怪商量好了,每隔几天给它们上一次贡……”
秦时的眼睛慢慢睁大,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柱爬了上来。
中年汉子眼角滴泪,他抬手指了指小院里的人,“这些都是商队一路上捡到的游民,没有身份文书,不能进城,刚好拿去讨好妖怪……”
秦时头皮一阵发麻,“这是规定吗?所有的商队进城的时候都要交出游民?”
“不交人头就要交人头税,”中年汉子抽搭了一下,“所以商队路上遇到逃难的都会救……有时候没遇见逃难的人,还会硬绑几个流浪汉跟他们一起走。”
原来……如此。
秦时想骂娘。
他不介意被利用,但利用归利用,不能利用的这么黑心啊,都要把他送进羊圈了,不能提前透露一点儿有用的消息,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吗?!
还是怕他知道了半路上跑路?!
至于商队是什么时候知道路过石雀城要上交人头税的,已不可考。应该是在遇见秦时之前吧。秦时回忆一下,也觉得他们对自己这个莫名其妙就出现的人接受程度太高,从来不问他的来历,这本身就不大正常。
按理说,半路上遇见陌生人,总要打听打听,免得连累了自己……除非他们一早就知道秦时连累不到他们,只会给他们带来方便。
秦时想到顺子塞进他怀里的两个烧饼,心情有些复杂。他抬起头,目光从身边这些衣衫褴褛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有些理解他们为什么神情都这么麻木了。
“这些人都是逃难的人?”
中年汉子点点头,“都是逃到这里了才知道要被喂妖怪。”
“大哥你给我详细说说,妖怪是怎么跟石雀城当官的提条件的?这些人又是怎么同意妖怪的要求的?”
中年汉子抹一把脸,神情中有一种认命的颓然,“说是妖怪们追着王子和公主的车驾到了石雀城外头,要攻城,王子就把石雀城的守备给拎出来,想拿金银贿赂妖怪,求它们网开一面饶过石雀城。”
秦时觉得这一段情节应该属实。王室成员,胆子小也正常,手里有钱也正常,不把老百姓的人命当回事儿也正常……谁还能期望封建君王把草民放在跟他一样重要的位置上?!
“妖怪们不同意,说不要金银,要人肉。”中年汉子说着,忍不住苦笑起来,“老百姓的命,这些当官的哪里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