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格格的笔尖顿住,她抬头笑道:“四嫂,我又不傻,也没搭理佟佳格格,您跟我打什么官腔?她要真想见见她姐姐的养子,去年刚进宫的时候干嘛去了?打量谁不知道佟家的心思一样。”
六格格哼了一声接着写字,她要写就要写完。
看着六格格,泰芬珠眼里露出笑意,这位公主真是让人喜欢!
泰芬珠笑道:“她一个小姑娘进了宫里,想着见见亲近的人很正常,你别跟旁人这样说。”
六格格吹了一下自己写好的字,把纸轻轻地放到一旁,端过丹桂递来的牛乳茶,低头喝了一口。
六格格叹了口气:“四嫂啊,我知道您管家严,也是想说两句我的心里话。我真的觉得汗阿玛对于佟家的优容过了,真的算起来,对谁都不好。”
泰芬珠静静地看着六格格,今儿六格格来,她就感觉她不太痛快。
六格格确实还有下文:“鄂伦岱的同胞弟弟叫夸岱,也在上书房,胤禟那傻孩子去人家面前一口一个爷地抖威风,夸岱倒是没说什么,结果我姨母知道了就教育胤禟要对表兄亲近恭敬。唉,我就纳了闷了,终究只是个大臣家的子弟,用得着让皇子去他们跟前儿陪小心吗?”
泰芬珠劝道:“终究是孝康章皇后的母家,那是祖母呢!”
六格格摇了摇头:“皇家怎么能和普通人家一样呢?权力和官职岂是能拿来满足私情的?今日我不满,来日就有别的兄弟姐妹不满。佟家除了汗阿玛的宠爱,认真论起来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泰芬珠沉默,八成宜妃和郭贵人训斥六格格了,她这话里隐隐地将矛头指向了康熙。
果然,六格格叹道:“有时候啊,我真想赶紧嫁出去算了,在这宫里呆着实在憋闷,我真佩服我汗阿玛,能面对这么多的娘娘们和儿女,我姨母和额娘倒是都聪明本分!”
泰芬珠安静地等着六格格平复情绪,六格格低头喝了一会儿牛乳茶,复又抬起头来:“让四嫂看笑话了,我也是不懂事儿,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着六格格脸上的笑容,泰芬珠笑道:“妹妹不要多想,你是公主,比这天下的女人都尊贵自由,可别自个儿难为自己。”
六格格抿唇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汗阿玛喜欢公主贞静贤淑,可我偏不,我都是公主了,好不容易面对丈夫能称一声君,凭什么让我和额娘姨母一样过日子?”
泰芬珠把茶盏往前递了一下:“咱俩碰一杯!”
六格格笑,把茶盏递过去:“碰一杯,为了开心!”
喝完牛乳茶六格格就走了,她已经在三所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了。
丹桂收拾炕桌上的纸墨笔砚。
陈嬷嬷给泰芬珠换衣裳,她每天下午要锻炼半个时辰,得换身轻便的衣服。
看着泰芬珠做俯卧撑,陈嬷嬷坐在凳子上好奇地问:“福晋,您说这六格格怎么和您这么亲近啊?”
泰芬珠一边做一边回道:“嬷嬷言过其实了,宫里人都知道我天天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我怎么可能去承乾宫?六妹妹是憋不住话了,找了个人倾诉一下。”
陈嬷嬷点头,感叹道:“之前见过两次六格格,看着她和小大人一样,今儿可算是让人觉得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了。”
泰芬珠笑道:“六妹妹确实聪慧,我很喜欢她。”
陈嬷嬷失笑:“老奴瞧出来了,按道理说翊坤宫同咱们也不亲近,可是每次六格格来,您都很高兴,还让老奴特地为她做了这牛乳茶。”
泰芬珠反问:“嬷嬷不觉得六妹妹很好吗?”
陈嬷嬷笑着感叹:“好,怎么不好?开朗聪明的姑娘很招人喜欢,尤其这宫里沉闷得很,看着六格格就叫人心里松快。”
泰芬珠做完一组俯卧撑,坐着歇一小会儿。
陈嬷嬷正色问道:“福晋,承乾宫的佟佳格格怎么办?”
泰芬珠活动着手腕:“不怎么办,和爷说一下,看他什么意思吧,这事儿瞒不住,佟家起了亲近的心思,爷早晚会知道。”
陈嬷嬷心疼:“六格格小,您更小,这宫里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哥爷能出宫另立门户?”
泰芬珠接着做俯卧撑,没理这话,出了宫又如何,胤禛和她的一生都会与这座紫禁城交缠。不过,泰芬珠乐在其中,这可是幅员辽阔的中央之国啊,她可以参与进这个帝国的最高政治生活,她心甘情愿!
估摸着胤禛快回来了,泰芬珠漫步往前院儿走去。
后院儿的李格格终究不像宋氏一样安分,泰芬珠很好奇,难道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让人腻味吗?李氏三番两次想要和后院的宫女太监套话,还有两回想要来正院,不依不饶地和守门的婆子纠缠,辛夷赶过去,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屋儿。
胤禛告诉泰芬珠,让她管教一下李氏。据苏培盛的暗示,李氏和胤禛说她想来正院儿伺候泰芬珠,然后林全得了师父的嘱咐一五一十地把经过和丹枝说了。
泰芬珠觉得自己真是好性子,就这样也只是撤走李氏两个菜,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李氏不愿意过,那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泰芬珠轻呼一口气,这天气已经彻底冷了。她的度量还是不够,既然清楚康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就必须容下她俩。只是刀把子明明就握在手里,硬要压着自己不去收拾一个想要挑战自己地位的人,真难受啊!
泰芬珠眯眼,她得想个法子压一压李氏。
看见胤禛回来,泰芬珠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后院儿西耳房
李氏看着桌上远不如从前丰盛的晚膳,暗暗垂泪。
红果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翠竹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热络,只是在规规矩矩地摆盘子。
看着李格格不吃饭,两人谁也没打算劝。红果不必说,她根本不想和李格格一起折腾,对她的很多做法一开始就敬而远之。
翠竹暗暗翻了个白眼,话说她是想要好好伺候李格格来着,但这可不包括帮着李格格和福晋作对。翠竹就不明白,怎么这些当格格的一个比一个脑子不好使,宋格格如今倒是聪明了,喜儿和杏儿日子也好过。而她因为李格格处处受人白眼嘲讽!
红果垂眸,李格格真的不聪明,她就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副不知从何而来的野心。
红果和翠竹相处了很久,看得出来这是个大大咧咧的丫头,她不会教李格格那些话。可是李格格就是能无师自通,福晋不要求她请安,李格格每日都是睡到天亮,可是四爷一共来了两回,李格格清晨愣是要爬起来给福晋上眼药。
红果就不知道李格格口中的只想要站稳脚跟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李格格到底明不明白她是做妾侍的?哪家的嫡妻会喜欢一个自己动不了也打骂不得的妾侍呢?何况福晋地位稳固,李格格这纯粹就是拿自己试探福晋的气量。
屋子里两个丫头的不配合让李氏讪讪得坐到了桌子旁,她就是想要风风光光的过日子,为什么不可以呢?四爷真是莫名其妙啊!她明明就是和福晋吃醋争风,他竟然斥责她安分守己,四爷看她的眼神让李氏至今想起来都胆寒。福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不生气啊?这不就是后宅常见的争宠吗?争宠怎么会让她这么生气呢?宋格格之前是怎么让福晋消气的?
泰芬珠和胤禛躺在床上说闲话,冬天窝在被子里最舒坦。
泰芬珠侧躺着,她撑着头问胤禛:“爷,佟家的人有和您搭话吗?”
胤禛疑惑:“没有啊,怎么了?”
泰芬珠斟酌着说:“今儿下午六妹妹来找我玩儿,她说佟佳格格想要见见我。”
胤禛不解:“她为什么要见你?佟家大房的夸岱就在上书房,他没找我啊!佟佳格格找你要做什么?”
泰芬珠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想要额娘为她说说话啊?”
胤禛一愣,好半晌才说:“明儿你和额娘说一下这事儿,额娘顾全自己就好。”
泰芬珠点头,她握着胤禛的手,认真地注视他。
胤禛笑了笑,声音温和:“怎么?怕我难过?放心,我没事儿,孝懿皇后是孝懿皇后,佟家是佟家。我总不能让额娘帮我还孝懿皇后的抚养之恩吧?何况,这个恩情对于额娘来说也不是恩。”
泰芬珠眨了眨眼睛。
胤禛被她逗笑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给你买了两个手镯,让李荣保帮我在宫外的银楼订得,应该明儿就能拿回来了,到时候你瞧瞧好不好看?”
泰芬珠高兴地滚来滚去,突然她问:“爷,您怎么知道我想要银手镯的?”
胤禛笑:“那天你在整理首饰匣子时,和陈嬷嬷抱怨想要镶嵌着红色玛瑙的银手镯,我正好手上有银子,就给你买了呗。”
泰芬珠猛地扑胤禛怀里:“爷,您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可是我还想要一副金灿灿的耳环,要样式精巧的,您也给我买了吧?好不好?”
胤禛无奈,答应道:“我明天吩咐李荣保去买,让他动作快点儿,保证让你早日戴上。”
泰芬珠笑得灿烂,胤禛也愉悦地轻笑出声。
苏培盛暗暗叹气,自家爷手上一点儿银子也攒不住,就这些钱还是上回皇上考问功课赏给几位爷的,爷这就全散出去了!苏公公真的为爷的钱袋子担心啊!
第41章
次日,泰芬珠照旧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她说:“额娘,昨日六妹妹来找我玩儿,她告诉我承乾宫的佟佳格格想要儿媳去拜见她,爷又说额娘顾全自己为要,我真够为难的,今儿巴巴得来找额娘,额娘教教我呗。”
德妃先是惊讶,后又笑道:“行了,我知道了,承乾宫你不必去,佟佳格格的念头我也明白,只是皇上的心意不是我能改变的,佟佳格格小,她迟早会懂的。”
泰芬珠笑得高兴:“额娘果真睿智,那我就听额娘的。”
德妃笑着点头。
觉着待得时间差不多了,泰芬珠起身告辞。
德妃含笑看她离开。
郑嬷嬷偷瞄德妃,小心翼翼道:“娘娘,您不生气啊?”
德妃笑着说:“早就猜到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佟家的心思众人皆知,皇上也知道,佟佳格格进宫一年没有册封就是皇上的态度,她就是皇上母族的一个象征而已。本宫凭什么把自己的儿媳让给她?”
不待郑嬷嬷继续问,德妃接着说:“本宫更不可能给她说话,因为皇上就是在拿她警告佟家。只是佟家这些年被皇上惯坏了,怕是看不懂也不想懂。”
瞥了一眼郑嬷嬷欲言又止的脸,德妃给她解惑:“放心,佟家不敢做什么的,他们家抬旗才几年啊?他们要是敢因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让佟佳格格找泰芬珠的麻烦,谁也容不了,他们且没融进满洲大族的圈子里。至于本宫,佟家就不可能看本宫顺眼。”
郑嬷嬷对这一点深有感触,她家娘娘的娘家都被抬旗多少年了?正儿八经的满洲夫人们的聚会从来和乌雅家没关系,这还是四阿哥娶了四福晋之后才好些,终归乌拉那拉氏的几个夫人都愿意带一带。
德妃也是感叹:“妹妹嫁给阿灵阿都这么多年了,额娘她们也不受待见,就连妹妹都还没能得到钮祜禄氏族人的认可,她哪有余力帮娘家?得亏是皇上赐婚,要不就连阿灵阿也未必有好脸色。”德妃也无奈,人家个个都把眼睛放在高官厚禄上,她在后宫不能干政,乌雅氏帮不上阿灵阿的忙儿,再是后妃娘家也没用,这种家族的人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郑嬷嬷好奇:“娘娘,六格格和咱们福晋关系挺好的啊?”
德妃笑了:“她俩的性子就差不多,能玩到一起不奇怪。其实我也喜欢这种性格的女孩儿,只是皇上希望女儿们柔顺。”
她有些伤感:“柔顺的孩子怎么应付桀骜不驯的蒙古人呢?只是汗阿玛的宠爱对公主更重要啊,到时候给两个厉害的陪嫁嬷嬷吧!”
郑嬷嬷也是叹气,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公主得皇上喜欢更要紧!
三所,午休起来的泰芬珠听着辛夷和苏木的禀告简直想笑,这李氏挺逗啊,她这边儿都琢磨怎么收拾她了,李氏竟然还敢上赶着递梯子给她?
丹桂一贯稳重,这会儿也是目瞪口呆:“李格格和宋格格直接打起来了?谁先动的手?”
辛夷无奈:“两个人原本只是说话,说得起了火气,李格格往前走,喜儿动作快,挡了李格格一把,李格格没站稳直接摔地上了,被红果扶起来之后就去扯宋格格的头发,她还把喜儿的脸抓伤了,奴婢看了,那伤口不深,这会儿天儿也冷,应该不妨事。然后宋格格就去推李氏,李氏又摔地上了,衣服都乱了。”
苏木精准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福晋,奴婢觉得这两人怕是要结下仇了,李格格谩骂了宋格格的阿玛,宋格格嘲讽李格格的阿玛只是个地方小官儿,翠竹和杏儿也动了手。”
泰芬珠若有所思,其实她没打算让这两人对着干,宋氏的娘家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旗人家庭,李氏的阿玛在江西省一个府当府学教授,他已经在那儿待了好多年了,政绩几乎没有,就是干耗日子。李家有些人脉,但是不可能影响到宫里。如今她俩自己不和,泰芬珠也不会非要劝着她俩和好。
泰芬珠淡淡吩咐:“去找林太医的徒弟来给她们都瞧瞧,然后辛夷一个屋子派俩婆子看着,关她们一个月,告诉宋氏和李氏,再闹就每天吃白米白面吧。”
辛夷领命退下,这是她的活儿。
泰芬珠看向苏木:“宋格格屋子里的东西有没有砸坏的?”
苏木道:“一套茶具被摔碎了,其他的倒是没有。”
泰芬珠点点头:“给她再换一套新的,你去李格格屋里,告诉她那套茶具的钱从她月银里扣。”
苏木福身,出了屋子。
丹桂忍不住说:“这两位格格是不是有些问题啊?奴婢还没有听过当妾侍的敢大打出手的。”
陈嬷嬷提点她:“她们两个不愁吃不愁穿,用不着费心笼络下人,自然无忧无虑,有闲心用来生气。”
丹桂恍然大悟,泰芬珠轻笑,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管是喜儿杏儿还是红果翠竹都不敢欺凌格格,宋氏和李氏被伺候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膳房针线房都不用她俩花银子打点,无所事事之下自然没事儿找事儿。
泰芬珠看向陈嬷嬷:“嬷嬷倒真的提醒我了,丹桂,你去告诉苏木,让她给两个格格各送一本佛经,让她俩好好背,我要派人过去抽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