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菟极少去回忆那些许久之前的事。提到背叛和战败时,也不见它有太多的懊恼或愤怒,它确实和柴荣不同,柴荣至今在面对江御时仍然会流露出属于人的情绪和偏执,而它,久居圣位的凶神,似乎早已无法用人类的伦理和常律去揣摩。
江御对它的过去没有兴趣,
“所以,为你看到未来的代价是付出性命?”
“你还挺聪明,圣神一天没当过,这规矩倒是明白的很。”於菟撑起脸,手部的幻影和面庞混混沌沌地融合在一起,像是血骨分离的残骸,“江御,能看见才有选择的权力。况且如果是对你而言的话,倒有几分希望能留下一条性命。”
“那你还不直说?”
虽然从烫坏人皮的打铁花、横尸遍野的炼滓天门便已能推测出一个残暴的代价,但到底需要做什么还是难以想象。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於菟的双手扑开成沉红的雾气,环绕在了江御脖颈周围,“我啊,爱看我的大祭司抹脖子,血能溅到三尺高的话我就开心,我一开心,便能把那本事赏赐给他们了。”
“……”江御无言。
於菟当道时,世间的常理和规律定是只比现在更加荒谬蛮横。
於菟笑道:“没办法,这破烂世界就是能纵容圣神随心所欲。我爱看人死,爱听人哭,所以我的信徒越是痛苦,我给他们的地位就越高。这力量嘛,也是如此。不过你也不要被吓到,三尺高而已,常人是肯定要死了,你这剑圣剑法高明,说不定能活下来呢。”
“你不是爱看人死么,我若没死成,你的力量还奏效么。”
“只要我高兴就够了,柴荣小儿要你们敬神,我不一样,我要的是悦神。你把我害成这样,能看到你抹脖子的狼狈样子,我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於菟想了想,又加重了筹码:
“现在我对季凌纾也没威胁了,你与我联手先摧毁了柴荣小儿的天道,剩下的,我们两个再慢慢斗,这难道不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么?”
江御微微蹙起眉。
他明白,於菟这是在将死之境为自己做最后一搏,只要力量还在流传,它便还能耗在这世间留下最后一口气——哪怕实际上它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而代价他也并不是付不起。
当然不是因为他能血溅三尺而不死,而是靠他当初突破飞升之境时得到的那尊金身。
威仪金身,是破境的荣耀,也是用以保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第165章 春夏秋冬(二更)
“江御,现在可没多少时间留给你犹豫,”
於菟阴恻恻地催促引诱道,
“等我身形消散了,你再想要,也只能像现在找不到柴荣一般问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咯。”
“还是说你对自己下不去手?你不行的话让你徒儿来也行啊,嘿嘿,他正愁没人可砍呢。堕薮那罪我也受过,我最清楚了,他扛不住的时候你就让他杀两个人,杀意宣泄出去就好了,能管好一阵……滋——!”
猩红雾影的话音来不及落下,在江御的剑下碎成了满地的泥涂。
现在的於菟确已是强弩之末,连合拢聚集都要花上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又凝聚出一个人影。
江御厌倦了他那扰人心烦的低语,也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见他一口答应,愿意接受那接近全知的力量,於菟嘴角咧得快要合不拢。
时至今日,消不消散已经激不起它心底的任何涟漪,它甚至更在乎的是在陷入堙灭前有没有乐子可看,能不能再像当初它还在位享受祭拜时被他人蝼蚁般残忍又拼尽全力的挣扎给取悦。
当然,像它这种性格恶劣的凶物,消失之前也是极愿拉柴荣那个终结了它的统治的卑鄙小人一起覆灭的。
“所以我该如何,现在就抹给你看么?”江御问。
“急什么,这能力还没传授给你,你现在抹也是白抹,”
於菟说完哼哼唧唧地从自己身上扯下了一团巴掌大的残影,像燃烧着的火焰,更像蠕动着的怪物。
它把那捧残影抵到江御面前:
“吃下去。”
“……?”
江御无言地看向它。
对待它向来都是冷若冰霜的一张臭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名为嫌弃的情绪。
於菟无奈:“拜托,你都能为了这个赔上性命抹脖子,吃下这个对你来说会是什么难事吗?”
它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又往江御面前凑了凑。
江御迅速拍开它,捂着鼻子趔得很远,而且还差点干呕。
於菟:“……”
它费尽口舌,百般说服,结果最大的一道坎竟然是江御嫌它恶心!
“有那么恶心吗!”
於菟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手里的残影,像是在教江御该如何吃下去,然后又扯出来递还到江御面前。
江御更觉恶心:“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那么多大祭司每一个也都要吃下你的一部分吗?”
“这是恩赐,神的恩赐,你懂不懂。”
於菟虽然没有五官的形状,但大概是大大翻了个白眼,它思忖片刻后,收回了手中的那团混沌雾气,转身面向了季凌纾所在的方向:
“受不了我也行,总有你愿意受纳的。”
“你看他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