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记得江御睡觉不会这么不老实的。
他们二人同寝时,黏着人乱翻的总是季凌纾,而江御则始终安稳沉静,连半夜起身将他拽回被子里都做得悄无声息。
没想到这时却是这样不安,而且也比季凌纾印象中要更加怕冷,被他焐了一夜身上也还是凉沁沁的,好像怎么焐也焐不暖。
“唔……”
察觉到季凌纾有所动作,江御似有不满地又往他身边凑了过来,一脑袋压在了季凌纾结实但不硌人的胸膛上。
季凌纾抬起双手,怕把江御就这么吵醒。
要是让江御发现他偷摸变回了人形还恬不知耻地在同一张床上赖了一宿,赶出花坞都是小事,怕是要直接扒了他的皮真的把他做成一张狼毛小被。
好在江御只是翻了个身,似是觉得找了个好枕头,没有要睁眼苏醒的迹象。
但好看的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东西。
季凌纾想帮他抚平眉心,江御却十分不领情地躲开了他的触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什么似的。
“滚开……”
只听江御没好气地喃喃道。
季凌纾有点委屈地收回了手,师尊肯定不会这样和他说话的,那出现在师尊梦里的人……是谁呢?
“我让你滚开。”
江御又低骂了一声。
季凌纾连忙竖起耳朵,贴近了江御唇畔,想弄清楚他到底是要谁滚开。
“……你别想抢走。”
梦中的呓语断断续续,季凌纾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两句。
江御在他怀里睡得愈发不老实起来,手心和额头都冰凉冰凉,不住地在季凌纾胸口蹭着,像是在寒冬中极力寻找着暖源。
最后季凌纾听见了一句格外清晰的梦话:
“滚开……柴荣!”
短短四个字像穿满了针的线,从耳朵穿入他的身体,沉重地在四肢间游走。
季凌纾感觉脑子像被钉锤在敲打,为什么江御会说出明宵星君的名字……柴荣都已经飞升成圣了,还要抢走江御的什么?
他手上一个没控制住力道,捏疼了江御的肩,江御闷哼了一声,皱着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同一时间,季凌纾砰的一声变回了狼,占满了整张床榻。
冰冷入骨的杀意只在江御眼底沉浸了一瞬,等他完全抬起眼时,已经瞧不出他刚刚做过什么恼人的梦了。
他像平常一般,风轻云淡地揉了揉季凌纾的耳朵:
“睡得可好?比我先醒?醒了多久了?”
季凌纾压下心头的一堆问题:“差不多也刚睁开眼。师……你的床榻软和,我睡得也香。”
“我看看伤口。”
江御垂眼,季凌纾乖顺地展开肚皮给他看。
“墨族的愈合能力果然很强。”
见他身上的伤已经不碍事,江御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只见他指间流转起耀眼如莹的华光,和他给季凌纾变出耳朵上那莲花坠子时所纵的灵气一样,是一种不同于神雾,但远比神雾晶莹剔透的炁气。
江御掌心的光华渐渐淡去,将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血蝶留在他指尖。
那蝴蝶的颜色让季凌纾心里骤然一紧。
比血更浓稠,比黑更沉重,极小的一滴就能将山川湖海染红,一如他无数次在反噬中见到的那远远凝视着他的那座半身。
“这是哪里来的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你别拿在手里……”
季凌纾想从江御手里把那蝴蝶抢过来,直觉告诉他,这蝴蝶一定和於菟有关。
江御淡淡按住他的腕子,
“是危险,所以你别乱碰。这是以前你们鸦川信奉的那个什么叫做於菟的凶神的一小部分分身,忘了是多久以前,他想入侵琉璃海,被我抓住封印了。”
季凌纾闻言不禁蹙起眉来,“连你也只能封印它,而屠不灭吗?”
“我手里的这东西比起它的本体要难缠得多,”江御耐心向季凌纾解释道,“你看於菟都已经被柴荣……哦,就是你们那时的圣神屠戮剿灭了,它却还能不灭不散。”
“那你是想……?”
“你不是说我让你进来拿玉么?杀了这凶神的分身就能得到那方玉髓。”江御顿了顿,“玄星秘境里等着人来挑战打败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它。我既允了你进来,就说明你有本事能胜过它。当然你也可以放心,有我在旁边,你至多是败给它,既不会伤你性命,也不会导致封印破除。”
“……我明白了。”
季凌纾心里微微一动。拿玉只是个幌子,江御是想让他在自己那五成修为的庇护下不伤分毫地学会如何对抗压制住於菟。
这是他彻彻底底把堕薮的力量从於菟手里抢过来的一个机会。
“看这样子,你准备好了?”江御问。
季凌纾郑重地点了点头。正欲从江御手中接过那血蝶,却见江御快他一步,将那颜色狰狞的诅咒送入了心口。
“江御?!”
“别急,”
江御眉头微蹙,出手阻拦着季凌纾,季凌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污秽的红完全没入他的胸膛,
“不是说过不会伤你性命吗?你要当的是破局者,而等你破局的被困之人,是我。”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那如果我败给他了呢?!”季凌纾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把江御的手指掐得青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