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的手指越过他的伤口,点在了那自他肩膀盘桓至脖颈的刺青上:
“这是什么?梅花?为什么是梅花的形状?”
“你不喜欢?”
季凌纾反问回来。碧色的眼瞳里又淡淡蒸腾起雾气,不知他是更怕被江御发现堕薮,还是更怕江御嫌弃他身上的痕迹难看。
江御抿了抿唇,正欲回答时突然看到季凌纾眼底有一瞬的讶然掠过,那股始终萦绕在他周身的混沌感猝然放大——
砰!
只听一声闷响,江御竟被季凌纾近身,甚至还被他压倒在了身后的芦草上。
一连串的血珠溅入暖池,层层涟漪荡开血色。
江御的瞳眸几不可见地震颤了一瞬,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此刻压在他身上的季凌纾:
“你想干什么?”
“怎么会这样……”
季凌纾却死死地攥着他的衣领,江御本就是在洗沐时发觉他的靠近,情急之下只披了这么一件薄衫,被季凌纾这么一扯,几乎是遍体沐风。
江御不悦地威胁他道:
“你若再不放开,我下一剑就抹了你的脖子。”他本无意要重伤季凌纾,可刚刚那瞬间季凌纾突然带着骇人的压迫感朝他扑来,他本能就出了剑。
“你这里……没有痕迹?怎么会这样……?”
季凌纾全然不顾刺入他腰间的冰玉剑,血色泂泂淌出,眨眼间已经弄脏江御大半身,在池畔染出一片深色的血红来。
他刚刚才看见江御的左胸口处并没有那似咬痕又似胎记的痕迹。这怎么可能?
他一直以为那是明宵星君留下的。
可此时柴荣已经飞升,江御的心口还干干净净。
还有谁……还有谁能和他师尊亲密到被如此纵容?
第115章 失明
“什么痕迹不痕迹的,你这墨族当真放肆!”
本该有印记之处被季凌纾带着凉意的手指不住地摩挲甚至按弄,江御的眼睫微不可见地震颤了两下,只见他秀眉微蹙,一脚将季凌纾踹向了暖池。
“唔……”
季凌纾被他扑通一声踹进池水,后背撞到水中生出的树干上,闷哼了一声,腰上的伤口似乎也因这一脚撕裂开来,温热的血将盘根错节的树根浸泡。
凉意这才迟缓地顺着脊梁攀爬而上,季凌纾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江御竟然没有当即要了他的性命……
“这下你清醒了么?”
江御缓缓走到池畔蹲下身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泡在水里的季凌纾,目光稍稍压低。
没等季凌纾回答,他秉承非礼勿视的原则又抬起了眼:
“看来是还没冷静。”
“我不是…………”
经他提醒季凌纾的注意力才回到自己身上,别说江御要挪开视线,他自己都没眼看那被水淋了个半透又被高高支起的袴衣。
“无需难堪,你是墨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江御撑着脸,季凌纾闻言更是烧红了耳朵,江御肯定是把他的反应当做墨族因繁衍本能而生起的兽热了。
“我……不是,我和他们不一样,一般不会随时随地就这样……”季凌纾小声巴巴地解释着。
江御闻言却只轻笑:“是和寻常墨族不太一样,脸皮这样薄。”
季凌纾:“……”
还不都是江御给养出来的。
君子德行,礼义廉耻,这本都不是以杀伐果断、恣心纵欲著称的墨族该拥有的东西。
“就这么难静下来?”
江御探出手来,撩起淅淅沥沥的水花,像细碎的温雨一样落在季凌纾身上。
季凌纾难耐地别过头去:
“你别再看我了……”
“我又不是墨族,总不能怪是我。”
“……明明就怪你。”
季凌纾小小声嘟囔着。自己赌气似的背过身去,哗啦一声闷进了水里。
墨族起兽热本应只对着同族。
他有时真想问问,江御到底是怎么把他养成现在这副对自己师尊离不开又碰不得的样子的。
“你说怪谁?”
水浪声盖过季凌纾的声音,江御没听清末尾的字句,只能看见一圈圈荡过来的涟漪似天边燃着绯色的晚霞,清淩淩地涤着血光。
江御又朝季凌纾道:
“我瞧你腰上那剑伤还血流不止,再泡一会儿该在水里断气了。”
说完他临时起意,又饶有兴致道:
“你们是不是变回原形能利于愈疗?你是狼对不对?变给我看看。”
…………
水下半晌不见回应。
江御扬了扬眉梢,心说他脾气还挺大。
倒是有趣。
晚间霞光显露后天色就黑得极快,不知不觉间水色已经快浓得看不清。
江御又在池畔等了一会儿,见季凌纾还无意动作,他才旋身打算离去。
正将用以止血疗伤的仙丹仙药摆放在岸边时,他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哗然水声,晚夜的初缕月色被身后淌水而来的野兽笼入阴影之中。
“在发热时变回原形好不雅观,刚刚不想吓到你。”
季凌纾顿了顿,前爪已经攀上了岸。
江御转过身来,他和墨族打交道不多,原以为野兽都是凶恶冷血的,正靠近自己的这只小狼却浑身散发着温顺柔软,用躯体帮他挡住了夜里自水而上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