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凌纾察觉到时,二人早已人去楼空。若不是宫女小桃夜半贪玩,爬上宫墙数星星时恰巧瞥见了那划过夜穹的熟悉身影,他们恐怕还要怀疑是独夏杀害了蒋玉后抛尸潜逃了。
“我想不通,”
站在独夏依旧乱成一团的厢房里,季凌纾蹙了蹙眉,
“独夏恨不得见了他就亮刀,足以在他有所反应之前砍断他的脖子,他们俩是怎么能溜到一块儿去的?”
“蒋公子虽然不修功法,体术也较为羸弱,但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反而十分有想法。”
江御顿了顿,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蒋玉此次不辞而别竟唯独会给他留下张字条。
字条上一是提醒他要小心季凌纾,二则提及到了他之前放在花坞里没来得及译完的有关那无极山海图的古籍。
蒋玉替他译了大半,说是把译本藏在了香案下的第三方暗格里。
连江御这个经历过信仰更迭、目睹了圣神飞升,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师祖”都觉得那上古文籍上的象形文字晦涩难懂,没想到蒋玉竟然能读得通顺。
这下倒是能更加确信,蒋公子的确是天外来客了。
他没告诉季凌纾,前夜蒋玉偷偷来给他送字条时,他其实是醒着的。
自打仝从鹤助他突破天道束缚,恢复了许多记忆后,在怡宵塔那杯助兴房中茶的助力下,他的知觉比往常更加敏锐,虽然那抱着蒋玉潜入他所住院落的人用神雾包裹住了脚步声,但那并不足以逃过江御的耳朵。
虽只在他屋外短暂地停留了几秒,江御已经悄然确认了蒋玉身旁那人的实力还算凑合,至少能好好地护住蒋玉性命。
“他们走了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心思给玄宗主解释。尤其是万一让羡阳仙尊那截迂腐木头知道了的话,肯定跟木羽晖一样,火急火燎地要杀独夏证道。”
季凌纾叹了口气,把洒落在地上的用以疗愈筋骨、护心固脉的仙丹捡拾回了药瓶中。他倒不是缺这点儿仙药,只是怕这些东西流入平玉原,让没有神雾筑基的常人胡乱吃了,反倒可能爆体而亡,
“独夏这疯狗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除了那雪柳花耳坠子什么都没带走!”
江御瞧他虽嘴上嫌弃,话里话外却又关切着独夏,不免忍俊不禁,没忍住逗了逗他:
“你这是在担心你师弟?”
“什么师弟?!”季凌纾瞪大眼睛,“你要收他当徒弟?你可想清楚了,虽有好友托孤之说,但没任何礼法说过徒弟也能托来托去的……”
“我没准备收他为徒,”江御抿了抿唇,“你是我徒儿,他是简遐州的徒儿,我与简遐州名义上都是仙尊之辈,说你和他是师兄弟,你还占了他便宜呢。”
季凌纾:“……这便宜不占也罢。”
“好吧。我看你师弟好像还带走了一副碗筷,看来他不是不听话,是只听简遐州的话。”
“师尊……!”
季凌纾哀求似的扯住了他的衣袖,塌下了狼尾:
“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什么师弟,我不想要。”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而且漱冰仙尊又没向独夏传授过修炼之道,师徒之谊只是个幌子,所以独夏算不上漱冰仙尊的徒儿,也不能算是我师弟。”
“嗯,有理,”
江御轻轻抬眼,看向季凌纾空荡荡的耳垂,
“不过,我也没教授过你修道之法。”
剩下还有半句话呼之欲出,江御却三缄其口,最终只是抬起手来,食指轻轻碰了碰季凌纾的耳朵。
忽有浅淡的荷香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而上,濯锦溅玉渐凝成花形,落香之处,白玉如脂。
季凌纾的睫羽微微颤了颤,孤廖的开冬之月里,竟有莲生空野之象,环绕着暖月阁流淌的温泉中不知何时已开满了浮纱般的白月莲。
“以前那个不是送给独夏了吗?”
江御替他戴好了那莲形的耳坠,
“这是新的。等晚些时候回金霞宗了我再去藏宝阁里找更好的给你。”
“可我记得藏宝阁的钥匙不是在玄宗主手里……?”
“那地方还不是我想进就进。”
“那我也不要别的了,”
季凌纾摸了摸自己的耳廓,环绕在那莲玉周身的灵气并非神雾,却比神雾更加温润生泽,春意盎然,就像江御身上的气息一样,
“我就喜欢这个。”
他顿了顿,
“比以前那个还要喜欢。这个里面没有装别人家的师尊。”
江御瞥他一眼,“就算你想,我也不会现杀一个装给你。”
季凌纾:“……谁说我想了。”
话毕他便探出脑袋从流泉中的倒影反复去看师尊新赠他的耳坠去了。江御就坐在一旁支着脸看着,自己这徒儿有时倒是比谁都好哄。
半晌,季凌纾回过头来:
“师尊耳上也还空着……”
江御嗯了一声,撩开耳畔的细发照着水影看了看,“之前那雪柳花是难得的上品晶石,丢了倒是可惜。一时半会我也没寻到别的喜欢的。”
季凌纾闻言不禁在心里犹豫起来,他当然是想要江御戴上自己送的耳坠,可江御在吃穿用度上一向比谁都挑剔,当初打造那对雪柳花的晶石好像就是放眼整个琉璃海也难得一见的极品品质,被江御大手一挥雕成耳坠子后玄宗主还心疼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