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发现过。
发现过江御偶尔流露出来的,对季凌纾不同于师徒之情的关切。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被烈酒冲昏的头脑在和江御四目相对的那瞬间霎时惊醒,木羽晖忽然觉得遍体生寒,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狐疑地看向面前那怡宵塔里出来的娈物:
“不对…不对,你怎么知道我送给他的幽铃兰草长得像青蛙腿,你明明不是兰时仙尊……你、你是谁?!”
轰隆——!
低沉的穹苍中雷声贯耳,木羽晖拍桌起身,扯住了江御的衣领。
怡宵锁的珠链他看得真真切切,珠光流转,刺痛着他的双眼。
这不可能……!
他心心念念的,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的兰时仙尊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纡尊降贵地戴上这屈辱的锁链?!
又是一道惊雷作响,照亮江御平静而写满漠然的眼底。
和当时将差点被烧伤的季凌纾护在身后,在青阳峰放了一场大火的兰时仙尊看他的眼神何其相似。
江御拍开他的手。
木羽晖的瞳孔不可置信地颤栗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第94章 锁
都皇城的黄金宫又迎来了第二个不见天日的夜晚。
惊雷震川,猛风飘电,倾盆如灰盖般的大雨将宫内的血腥气渐渐洗尽。
又一道煞白的闪电落下,将暖月阁中的雕梁画栋唰的一声照亮。
走到蒋玉房门前的季凌纾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宫墙外压城的低云。
在厚重云层中穿梭的光电时而会将他那双兽瞳晃照得彻亮,成年墨族的压迫感便拨开云雾般一览无遗。
他不记得自己为何要走向蒋玉。
在他睁开眼睛、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时,身体便已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朝着蒋玉靠近。那是天道指引给他的师尊,他有必要以师尊的安危为重。
直到刚刚那道落雷轰然而至,劈得他背椎骤然一紧,属于他自己的欲念破土而出,如有电流一闪而过。
他想起江御似乎是害怕打雷的。
在狗牙村的那个雨夜里,他装成死去的新郎官,江御则扮成要为他陪葬的新嫁娘。漆黑简陋的茅屋里,他帮江御画着眉间的花钿。胭脂和闷雷一齐落下,他感觉到了江御蓦然的颤抖。
就算不是害怕,也一定不喜欢。
季凌纾抬头看天,今夜的雨势比狗牙村那晚的还要大上许多。
屋内的蒋玉听到动静,缓缓披好衣裳出来开门时,只看见了季凌纾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似乎走得很急,连廊间的油纸伞都忘了拿,浑不顾地闯入了雨幕当中。
江御住在暖月阁最北边的厢房中,和他们隔了一片层层叠叠的假山。
季凌纾步伐再快,赶到时也还是被淋了个透底,他刚醒来便出了门,墨发不似往常那般束起,星瀑般披散在身后,发梢间不断有雨水滴落。
他见窗纸间透出了暖融融的烛光,心情便莫名好了起来——看来江御还未歇息,今晚还能再见上一面。
“江御,你睡了没……”
季凌纾压低声音,可话说到一半,他却突然瞧见了那双摆放在江御屋外的云锦金靴。
冷意骤然爬上心头。
那靴子用的上好的云锦绸缎,金丝线绣雕着赤金的云纹和凤羽,鞋尖镶着点点流淌着浓郁神雾的碎玉,除了金霞宗木氏大少爷木羽晖,谁还能穿得出这般奢贵而浮夸的鞋靴?
木羽晖大晚上的为什么来找江御?
而且江御怎么还把他放进屋了!
季凌纾心里发喇,连门也不再多叩,径直上手要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终于发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只听江御呵止他道:
“别进来。”
接而是烛台或是花瓶砸落在地的尖锐声响。
季凌纾此刻才不愿乖乖听他的话,不顾江御阻拦地踹开了房门,屋内点着熏艳的香炉,风销焰蜡,温烁的烛光氲在季凌纾身上,在他眼底荡开成寒意。
江御垂眸看了眼他沾满泥水的鞋,终是忍住了话,转而道:“你怎么来了?伤养好了?”
季凌纾嗓音发哑:“……我就不能来吗?”
江御:“来也不打把伞,浑身都淋湿了。”
他说着便习惯性地要帮季凌纾拂去肩上的雨尘,季凌纾却偏了偏身,悄无声息地躲开了。
江御:“……”
季凌纾的视线绕过他看向屋内,一眼望去,更是血气上涌。
他几乎咬牙切齿道:“你床上的被子里藏着什么?”
江御倒是云淡风轻:“没什么特别的。”
“什么叫没什么?”
季凌纾忍无可忍,径直冲入里间要去掀那鼓囊囊的被子,他早知道木羽晖色胆包天,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江御竟会让他上自己的床榻!
啪——
不轻不重的一声,是江御拦下了季凌纾要去掀被角的手。
季凌纾长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胸口的怒气:
“什么意思?”
江御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夜已经深了,今天我也累了,你就先回去吧。”
“回去?你让我现在回去?”
季凌纾怒极反笑,反手攥住江御的手腕,“咚”的一声强硬地将他抵在了床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