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明明已经被江御握入了掌心,可幻境为何还无法破除……连这温暖也渐渐要被湖水给洗尽,师尊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了。
季凌纾低头去看他理应被江御牵着的手指,可他能看见的,只有一条面目丑陋的游鱼张大了嘴巴咬住了他的指节。
到底是江御,还是游鱼?
谁是幻觉……
好冷,他还在继续往湖底坠落,越来越多的水,雾,甚至虫鱼鸟兽都在往他的身体里挤。
视线再度变得破碎漆黑。
“季凌纾,看着我,我是江御。”
可靠而熟悉的声音再度横穿过重重沉水溯游而来。
江御注意到他十指冰凉,于是俯身牵起了他的手,薄唇轻轻擦过季凌纾发着抖的指尖,
“我就在你身边,别怕。”
“师…师尊……”
季凌纾感觉到指节被温热的柔软所包裹,黑水也停止了在他身体中的肆虐,身体的控制权一点一点重新回流到他体内。
在他脱离湖底幻境之时,他仿佛听见那於菟暗骂了一声:
——江御,这般境地的你也还要来捣我的乱吗?
第40章 毁坏
“仙君,您这是怎么了?”
站在石穴外接应的月娘也注意到了季凌纾的反常之态,上前来帮江御搭了把手,二人一齐将季凌纾从及腰的积水中拖了出来。
月娘手中的明火符跃曳着凝凝湛光,终于在季凌纾发散的瞳孔中倒映出了点滴光亮。
那符纸也是季凌纾从金霞宗中带出来的。师尊虽不愿教予他如何驾驭神雾,在便于日常使用的符纸法器上却从未亏待过他。
想到此处,季凌纾抬起手摸了摸耳垂上的雪柳花。
刚刚护他突破魇境的,是师尊吗?
他透过火光看向正架着他往外艰难行走的江御,不断跃动着的火光将江御的面庞映照得更加森艳。
注意到季凌纾的目光,江御轻轻抬起眸:“刚刚还是天沼山招惹到的幻觉?和在荷花池边遇到的一样?”
季凌纾“嗯”了一声,上次也是靠江御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才让他顺利抽离回了现实,他正欲说声多谢,却见面前的人影又变得恍惚起来——
不是他视线变得模糊,而是越来越多熟悉的、一模一样的面庞在他眼前重叠。
那一瞬季凌纾的表情变得分外难看,震惊、回避、愤怒,还有本应藏在深处却再也按捺不住的心绞痛。
他看见江御被用形形色色的方式亵渎玩弄。
捐辅属体,披靡婉娈,师尊的墨发散开在宴床之上,淫声泽泽不歇…季凌纾清楚地知道,这绝不是他曾胆大妄为做过的春梦,他在江御遇雪犹清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欢好之意,面前的场景分明只是单方面的发泄。
粗鄙,歹毒,超乎季凌纾所持所学的君子礼数,更超乎所有因他的占有欲而悄然萌发过的卑鄙心思。
他看见江御沦为浊盆,沦为美人盂,沦为温柔椅,本该握剑的双手被挑断了筋骨栓上枷锁,百艺莫解,唯余淫泆……他还看见江御痛苦地皱着眉,本如星灿般的双眸里只剩下薄凉的灰烬。
是谁……?是谁在这样对待江御?
季凌纾屏住了呼吸,聚气凝神想看清那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的脸。
他的视线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人似乎发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回过头来,隔着什么和他四目相对。
季凌纾的整颗心在刹那间如同坠入冷极的深渊。
在折磨江御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分不清那被践踏的是他师尊,还是此时此刻和他在一起的江御,但他能够确信,那正在大汗淋漓粗蛮顶撞的人绝不会是他。
好像有谁在套着他的皮囊,那眼里的凌虐欲望不属于他,能和他共鸣的只有那双狼目深处被迫掩埋的悲伤。
越是思索,季凌纾越是感到怒火中烧,胸口中陡然升起一股破坏的欲望——不管他看见的是现实还是幻境,是预言还是陷阱,他只想把这轻渎江御的一切全都毁掉。
“仙、仙君?”
月娘莫名感到脊背发凉,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黑水,那里一潭寂静,只有注春玉神如瓦砾般的碎片顺流而下。
隐姓埋名躲避道士追寻几十年,月娘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有什么危险正在靠近她们。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张望了一周,察觉到压迫感的来源后不禁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让她感到害怕的不是神像,也不是水下未知的存在,而是站在她身旁的季凌纾。
那是和她常年在明宵星君的神堂中所祭拜的神性完全背道而驰的一种……邪性!
“退后些——!”
江御忽然低吼了一声,在月娘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一掌将她往后搡开去。
只听“咔嚓”一声,季凌纾居然以极快的速度出剑,斩断了月娘原本所站之处附近的石笋。
“他、他这是怎么了啊?!”
月娘大惊失色。
那杀意是直冲她而来的。
不,甚至不仅是她,还有江御连同这整个石窟,季凌纾想把这里的一切都摧毁!
“先别发出声音。”
江御抓起月娘的袖子,带着她再度躲过了季凌纾接二连三的挥剑。他身形轻敏如行云流水,没让季凌纾的剑气触碰到他们半分,但即便如此,月娘还是低声呜咽了一声,双臂上竟是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