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救我出来的?”
铁玉还是爬在案上一个字一个字认了会儿,“救”字她不识,但大约能猜出江御的意图,便又笑着回答:
“是月娘带我们去的。”
江御就在等她提起月娘,闻声又快笔写下:“月娘在哪里?我想见她。”
铁玉“唔”了一声:“正好呢,月娘也说等你醒了让我带你过去,好和你说明下情况,免得你害怕或是想家……虽然我们都已经无家可归了。”
她扶着江御下床,江御有意放虚了脚步,在铁玉提出要他把身上那些祭祀饰物都脱下时悄悄护住了季凌纾化作的毛领。
铁玉也注意到了他颈间那条光泽柔顺、灰柔绒软的领巾,意欲伸手去摸,不知怎的那毛领竟似被风吹开了,像在躲她似的。
“凌儿姑娘你身体不好?”铁玉想这马上就入夏的天气她穿薄襟都觉得热,面前这容若冰琢的人居然还长袖戴领,手上也不见半点虚汗,“要是有什么沉疴老病的可记得和我说,别不好意思瞒着。”
江御轻轻点了点头。
铁玉这才放心,走在他前面两步的距离带路:
“月娘这会儿应该在明宵堂里,我带你过去。”
明宵堂顾名思义也是供奉明宵星君的地方,仙宗财宝泼天可以修筑神殿神庙,像平玉原里的普通村庄多数也就只有钱修个神堂出来。
季凌纾闻言不禁疑惑道,“什么邪祟还敢往明宵星君面前跑,也不怕被当场渡化?”
江御当然也回答不上,只默默跟着铁玉,穿过檐廊和一小片耕田后便看见了一座青石砌的单间瓦房。
“月娘,我带新挖出来的凌儿姑娘来啦。”
铁玉径直推开了门帘,檀香凝成的雾气随之飘逸而出,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昨夜挖土刨棺的千手怪物,反而只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形女子背对着众人跪在一尊木雕的明宵星君像前。
“辛苦你了,铁玉。”
被叫做月娘的女子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相貌平平,鬓间微白,黛山眉,慈悲目,除却看人时格外温和如母,和田间四处可见的妇人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江御能够感觉到季凌纾凝住了呼吸。
铁玉并未发觉在场的还有第四个人,只欢喜地向月娘介绍道,“不辛苦不辛苦,不过凌儿姑娘嗓子坏了,说不出话来,我带来了纸笔墨台,她什么字都会写,可厉害……了……?”
“锃——!”
铁玉话音未来得及落下,耳畔忽然有罡风穿堂而过,剑气如涟漪凛然扩开,将她掀飞出去,好在身旁的江御扯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撞到身后的堂柱。
“……你、你是谁?!你在干什么!!你放开月娘娘!”
铁玉惊叫道。
神像前的月娘早已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男子用长剑抵住了脖颈,铁玉奋身想去帮忙,却被江御拦住。
“凌儿?!是你?你带人来的?!”铁玉不可置信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你别过去,他不会伤你。”江御缓声道。
“你的声音……你、你也是男人?”铁玉怒音哭腔,恨恨地瞪着江御,“你骗了我们?你和村里那些男人是一伙儿的?”
“铁玉,用不着害怕。”
月娘微微扬起下颌,平静地打量着面前仗剑的季凌纾,
“如果真是村里来的人,早把我们这里给搜刮了,何故等到现在?还是说狗牙村里有人只想要我的项上人头?”
季凌纾的剑逼得更近,在她脖侧硌出一道红印,一字一句问道:
“你当真就是月娘?”
“否则公子以为月娘该当如何?”
“……”
其实早在季凌纾踏入这神堂时他便意识到了,这月娘和铁玉一样,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平凡女子。
若她真是修为高强到能瞒过探灵符的凶煞,距离这么近时,他耳朵上师尊留给他护身用的雪柳花早该有所反应。
可事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月娘开口轻笑了一声,“看你面露失望,是因为没寻到村中人所说的邪祟妖物?”
季凌纾仍不肯放开她,“你既不是妖物,那是受了何人指使?还是有什么法器?你把村里其他女子都弄到哪里去了?”
季凌纾怕就怕她是在帮邪祟做事,抓了活人去供奉邪仙。
“你问我她们在哪儿?”
月娘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
只听“砰”的一声,门页忽然被人从外撞开,乌泱泱的姑娘们扛着镰刀铁锹,拿着锅碗瓢盆,气势汹汹地围住了整个神堂。
她们有老有少,都曾是狗牙村中谁的妻子,或是谁待嫁的女儿。
第37章 月娘
月娘本名叫做黄招娣。
在三十年前的狗牙村里,月娘是在一群叫招娣的同龄女子中最其貌不扬的那个。
既没有出色的样貌,也不擅灵巧的女工,其他招娣都早早地和适龄男子订了亲,只有她的家门迟迟没有说媒的人前来拜访。
爹爹成天都在抱怨,说她这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就在月娘二十五岁、成为村里的老姑娘时,一车聘礼被送到了她家门口。
第二天月娘就被接上了喜轿。
家里人根本不在乎是谁要与她结亲,月娘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嫁给谁。
小小的喜轿摇啊摇,路过明宵星君的神堂时,月娘悄悄双手合十,祈求迎娶她的能是一个正常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