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记忆时这些花就已经翩然开放在这里,是谁为江御寻来的花种,谁陪江御一起栽种,在他之前又有没有别的少年也如他一样,会替睡过的江御记得浇花翻土,他都不知道。
昔日季凌纾练体锤身时,江御就坐在檐下煮茶,时常会望着那些花发呆。
季凌纾很怕他是透过那片花影重重在看着另一个人。
江御不曾提及,季凌纾便也识趣地没有过问,虽不喜那和他半分钱关系也没有的花丛,但他从未蓄意折毁,甚至没有一天漏掉浇花。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是江御从小就教给他的训诫。
虽然成年之前他的乾坤并不大,只是能装得下江御,和江御身边影影绰绰的这片花海而已。
“轰隆——”
雨悬灯乱,草木震动,夜色中黑雷聚生。
蒋玉护住手中的灯烛,冒着雨抱着厚厚的几层被褥跑到院里,给那些正打苞的雪光披上褥子以遮风挡雨。
短短数天,花坞中的这些绿植已有颓势。
蒋玉能做的只有尽己所能地悉心照料而已。
搭好遮雨棚后已是寅时,夜深雾浓,雷雨没有停势,蒋玉浑身湿漉地回到房里,坐在他自己铺在地上的床榻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花坞里的一切陈设包括生息用度他能不动就都没动,被羡阳仙尊带回金霞宗这么些天,他连传闻中江御正在修复那尊神器的毛都没有找到,除了每天都烧高香许愿原主能早日回来,几乎谈得上是一无所获。
要不要去向金霞宗的宗主求助?
蒋玉犹豫不决,他实在没把握能取得玄行简的信任,除了玄行简之外,还有谁能对他或江御施以援手呢……
“咚咚——”
房门被轻声叩响,蒋玉猛地一惊。
“兰时兄,是我,敬玄,”
屋外传来一道清亮柔和的男声,
“看你烛灯未熄,是还没睡吗?我刚才出关,听羡阳说你失忆了?宗主放心不下你,每天都在砸我的结界喊我来看看你呢。”
敬玄语气里带着和善的笑意,蒋玉稳了稳心神后给他的开了门,只见来者墨发如瀑,眉目清雅,头上披着一件神雾凝成的鎏金透明的蓑衣,像是把落日时波光粼粼的湖面给提起穿在了身上一般。
蒋玉被这巧妙的术法震撼了一瞬。
从他在这个世界醒来开始,遇到的要么是不会操纵神雾的季凌纾,要么是一通业火狂暴乱烧的木林海,还没见过有人把神雾用得这般美轮美奂。
这就是金霞宗的敬玄仙尊。
和江御、木林海并列三大仙尊的敬玄不似前两位那般身负杀伐凌厉之气,所擅长的也更多是占卜、祝神和医术。
游戏中他的出场并不多,蒋玉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至于他的过去未来、是敌是友,则一概不知。
“啊呀,”
敬玄一进屋,怔愣了一下后掌中立刻聚起了温暖的神雾,拂过蒋玉湿透了的衣裳,
“你屋里漏水啊?怎么淋成这样?”
被神雾淌过的地方暖融融的,水汽像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
“刚刚我在外面搭了会儿花棚,没注意就被淋透了。”蒋玉解释道。没办法,他又不会控制神雾给自己变出把伞来。
“喔,外面那摊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来是你搭的啊,”
敬玄笑笑,
“真是,我就闭关了这么几天,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鸦川墨族变了天不说,连你都失忆了。哎,我都能想象玄行简半夜愁得睡不着觉的样子了。”
“你熬夜修炼,半夜出关还要来探望我,也很辛苦……”
话从嘴里溜出去蒋玉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原本是想客套几句,可修仙者哪里有什么白天晚上、熬不熬夜的概念……
蒋玉悄悄观察敬玄的表情,敬玄却还是笑意盈盈的:
“兰时兄说笑了,我此次闭关并非要渡劫破关,只是去聆听神语,解读天意罢了。玄行简在神殿外嚎了那么久,我就顺便帮兰时兄你算了一卦。”
“帮我……?”蒋玉不觉紧张起来,敬玄做的事就像神官一样,他帮自己算卦,不会算出来他的身份吧?
“嗯,帮你揣摩了一下此次劫难应当如何应对,”
敬玄一边说着,一边一缕缕地帮蒋玉催干湿透了的头发,
“你猜天象如何?”
窗外雨冥雷集,垂吊着的早金莲摇曳出重重香影,模糊不清地将蒋玉笼罩其中。
蒋玉咽了咽口水:“敬玄兄,你就别卖关子了……”
敬玄瞧他似乎有几分紧张,不免又笑了出来,
“你不是向来不信神的嘛……喔,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失忆了。”
蒋玉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不敢轻易开口试探。
敬玄继续道,
“天道承你,顺辰通烛,增华扬采。”
“……”蒋玉心里叫苦不迭,这在说什么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只见敬玄双手捧起被他奉在台上的冰玉剑,略有吃力地喘了口气,递向蒋玉。
蒋玉犹豫半晌,还是接过了剑。
但和他当初使尽浑身解数才把这剑拖进屋里摆上剑台时不同,暗淡如铁板的冰玉剑在他手中只沉寂了片刻,几秒钟后,光华万千。
敬玄眼底的笑意如溶溶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