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礼貌地请求方旗山去帮他租一个轮椅:“抱歉,我还走不了路。”
孙翔宇身体确实虚弱,方旗山不但去找护士借了轮椅,还用带他出去晒晒太阳的借口为他做了登记,省得医院发现他不见了,着急起来联系他妈。
一行人包括晓杰在内,很快都上了车。
孙翔宇这些年总将自己关在家里,晓杰只觉得已经很多年没跟哥哥一起出门了,一路上,他开心到甚至没办法安安稳稳待在车里,一直在车里车外飞来飞去,笑声吵得卫铭眉心直跳。
童童这样欢快的样子,孙翔宇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很多年没见过他这样开心了...直到冷风吹得孙翔宇呛咳起来,方炎才帮他关上车窗。
“童童,其实是被我妈害死的。”
童童被路边的一个石牛雕塑吸引了注意力,正蹲着仔细研究,安静下来的车厢内,孙翔宇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卫铭按了按舒缓下来的眉心,孙家珍身上的酸馊味让自己倒胃口至极,有这样味道的人一般都是做了孽的缘故,但作孽不一定是有意害人性命。
大到疏忽车祸害了人,小到口舌之争,嫉妒挑事,都可能会让人背上孽债,如果本身就阴德积累太少,在卫铭的感知里就会变得恶臭难闻。
因此虽然在孙家珍身上闻到这气味,卫铭也没深究,只是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那边方炎更是一下子握紧了拳头,“当年那群拐子被抓住了,她怎么逃出法网的?”
孙翔宇张了张嘴,这件事在心里翻来覆去盘了这么些年,几乎已经沤成了一滩发臭的烂肉,等到能说出口的这一天,一时甚至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人贩子被抓到后,他们的口供里,我妈是为他们提供孩子消息的人。”
“她当时还没有工厂熟人,没有这些手工活儿能分出去做,但她有一个磨刀的手艺,经常走街串巷替那些妇女磨菜刀、磨剪刀,一来二去自然知道谁家有孩子,谁家大人没本事、性子窝囊丢了孩子也闹不起来,这些信息她有意探听得一清二楚。”
“她当时就靠把这些消息卖给人贩子赚钱。”
“我还记得警察找上门的那天,我妈哭着说,她不是本地人,嫁的男人又窝囊,为了不被欺负,那些人问什么,她不敢反抗,只能老实说,她自己跟拐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很荒谬的说法对吧?那年我7岁,我当然信我妈,我还朝警察吐口水,说他们乱抓人。”
“警察按照流程要把她带去做笔录,我爹死死护着她,甚至说除非他死,不然谁都不能带走我妈。”
说到这里孙翔宇突然嗤笑一声。“明明平时是个懦弱得不行的性子,我妈逼他在两个工地轮流上工,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儿,家都不让他回的时候,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孙翔宇精神状态不好,说起这些陈年旧事也是颠三倒四,但车上几人都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他也发现自己扯远了,沉默片刻才继续开口。
“我妈当时还是被警察带走了,但是没两天就被放了回来,那时候我只觉得我妈本来就是个好人,这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我慢慢长大,读书入学才意识到我妈平时有多不对劲。”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当初能逃脱罪名,虽然有确实缺乏证据的缘故,但也是凭借她【被拐妇女】的身份卖惨。“
“她真的是正当年少的时候从大山里被拐出来的,我爸花大价钱买了她,为了她不跑,什么都肯干,比如...我爸其实姓苗,但我随我妈姓孙。”
“好笑吧,这样一个被拐卖的人,因为原本的家庭实在太过贫困,出来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后,贪心不足,就开始想赚大钱,最后竟然跟那些人贩子有了来往。”
孙翔宇眼眶有些湿,他嘲笑自己一句,“看,我又跑了题,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那时候不懂什么叫被拐妇女,更不懂我爸不在家,那些在晚上频繁出入我家的男人意味着什么。真正让我开始怀疑我妈,还是因为童童。”
“在7岁的我眼里,童童是突然出现在我家的。”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妈其实平时就很不对劲,作风更是糟糕,村里其他家长都叮嘱孩子,不要跟我一起玩,我爸总是不在家,我妈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那时候很孤单,非常非常孤单。”
“所以当童童出现的时候,哪怕他比我小三四岁,我还是拿出我所有藏着的玩意儿,讨好他,跟他玩。”
“童童其实算不得一个好玩伴,他只在深夜我困得不行的时候出现,总是哭,总是喊痛,总发脾气,最关键是他总是突然消失不见,但他对当时的我来说,是第一个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我们就那么玩了一段时间,甚至在童童每次变得虚弱时,我鬼使神差给他喂自己的血...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时的我们心思都纯净,只是单纯想留住对方,才无心达成了供养关系,可惜的是,童童不会长大,但我会。”
“我开始明白我妈在做糟糕的事,对于童童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妈,我也渐渐有了猜测。”
“我小心翼翼引导童童,他慢慢也能回想起死前的片段,就这样零零星星地获得信息,加上偷偷观察我妈的只言片语,我慢慢拼凑出了童童死亡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