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卫铭笑了笑,唇边露出一颗虎牙,“还给大黄喂了顿好的,不亏。”
卫铭摸摸鼻子,这孩子听起来有点虎。
院墙外,以为这趟只是来理论,从未想过私闯别家宅院的方旗山正一脸懵。
院子里,卫铭跟方炎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干活,两个人都是长手长脚的大小伙子,只用几趟,墙边的纸皮就都能被搬上方旗山车的后备箱。
方旗山的浓眉大眼都纠结地有些变形,“这样不太好。”
怎么能随便闯进别人家拿东西,只是嘴上说着不太好,他动作却没多犹豫,从怀里掏出一张便签,用左手唰唰唰写下歪七扭八的一行字“让你占我便宜,咸肉我拿走了!呸!”
将便签挂在原本挂咸肉的铁钉上,过来围观的卫铭点点头,姜还是老的辣,“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是有矛盾的熟人干的,不会找狗子的麻烦了。”
方炎将最后一点纸皮搬上车,凑过来看了看,蹲下对大黄说,“多吃点,吃不完要藏到窝里。”
大黄看他一眼,方炎指了指它身后的狗窝,大黄很快叼着咸肉回窝了。
将现场简单整理一下,卫铭将自家师兄推上车,还贴心的为他打开导航,“这么晚了,赶紧把纸皮还回去,走。”
方炎跟着应声,“嗯,我要把我的纸皮拿回来。”他说着开心起来,“还好遇到你们。”
“你要把那车纸皮拉回家?”卫铭转头问方炎,这里离家里不算远,但是骑小三轮,也要半个小时以上。
方炎摇了摇头,“废品站就在后面那个巷子,我先去找老姚头把纸皮卖了,我那三轮车还是从他那借的。”
“这个点了,人还能起来做生意?”
“没事,老姚头人很好,我八九岁的时候学人家捡瓶子卖,他看我太小了,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主动提出来把三轮车借我,这么多年下来熟悉的很。”
方旗山回过神来,他这么多年照顾师弟都照顾习惯了,这会对青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跑有些担心,“那你怎么回去?我刚听了一耳朵,你跟卫铭是邻居?我反正要送卫铭,顺道把你捎回去。”
“我也想坐车,但是我得把小电驴骑回去。”方炎哀叹一声靠在后座椅背上,看起来一天是累得不轻。
说话间已经到了烂尾楼,流浪汉连觉都不敢睡,正蹲在方炎的三轮车旁守着,要是把这半车纸皮看丢了,那个看上去很凶的年轻人能吃了自己。
方旗山车上属于流浪汉的纸皮很快被搬了下来,流浪汉感激不迭,安置完东西后,方炎蹲下身,上下打量了流浪汉几眼,“你有病?”
流浪汉被这话吓得往后缩了缩,连方旗山都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方炎,你...”
“没病,五十出头的年纪。”卫铭却打断了他,朝着方炎道。
方炎抬头看了看卫铭的表情,确认他没开玩笑,才朝流浪汉点点头,“那活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的纸皮我拿走了。”
等方炎骑着满载纸皮的三轮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卫铭才转头看向方旗山,“我这新邻居,真有意思。”
方旗山一边发动车一边叹了口气,自家这师弟本来就是个狗脾气,碰到个差不多的狗脾气,还不知道会变成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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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铭对门屋子里,小女孩磨磨蹭蹭地洗着脚,她偷偷看一眼奶奶,忍不住问:“奶,你等会还有事不?”
正低头给布娃娃缝塑料眼睛的奶□□也不抬,“这一袋子还没弄完,你先去睡。”
奶奶做的是计件手工活儿,他们这附近其实没有工厂,这个活儿还是最近总上她们家来的另一个姓孙的奶奶拿来的,能在家赚点零钱,奶奶有劲儿的很。
小女孩探头看了看,奶奶脚边的大布袋子鼓鼓囊囊的,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正低头抠着小板凳,奶奶已经催了起来,“干什么呢,水都洗凉了,还不赶紧把水倒了上去睡觉。”
“哦。”女孩低低应了一声,看到奶奶飞舞的针线,到底没把“想要奶奶陪着睡”这样的话说出口。
“我上楼了。”女孩踢踏着拖鞋往楼上走,奶奶随意应了一声,女孩却脚步一顿。
总觉得刚刚除了奶奶,还有一个声音,也应了自己一声。
站在楼梯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奶奶低着头正专心盯着手里的布娃娃,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女孩拽了拽耳侧的辫子,继续往上走,下一刻,她猛然回头!
奶奶手里那个布娃娃,只刚缝好一只眼睛,然而就在刚刚那瞬间,那只眼,那只眼仿佛转了个方向,幽幽看着自己。
女孩回头,咬唇盯着那个布娃娃,然而这会儿,那个布娃娃就像奶奶身边那个筐子里,已经做好的那些横七竖八的其他布娃娃一样,毫无动静,做工粗劣的塑料眼睛更是没有一丝光泽。
女孩停在楼梯上,寒意侵染刚泡暖的脚,又从脚慢慢爬上女孩的心头,明明心里很害怕,但她却不敢迈步,不敢转头,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直到奶奶觉得不对劲,转头奇怪地看她,“双双?”
叫双双的女孩才猛抽一口气,她张了张嘴,又说不明白刚刚的事,只能慌乱地跑上楼,冲回自己的房间后,外套都不敢脱,钻进了被窝。
她抖着手将被角压紧,连脚底下的被子都卷了进来,确定压实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