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害怕了。
害怕她突然就会没了气息。
方才摔下去时,柳襄头上不知从哪里沾了片落叶,他伸手摘去,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用袖子想擦去她脸上的脏污。
可血早已经干涸,擦不掉。
谢蘅擦着擦着,泪就落了下来。
他突然猛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无人的寂夜中尽数释放,向来骄傲高高在上的世子,抱着心上人哭的泣不成声。
“柳襄,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我会救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住。”
夜色渐浓,谢蘅背着柳襄小心翼翼的继续往前走,世子的学习能力向来不弱,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走的越来越稳。
但他的身体早就承受不住,只全凭着一股狠劲和要救柳襄的意念撑着,可不管他怎么撑,毕竟是体力有限,中间还是昏迷过,也咳过血,醒来后又继续走。
谢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不知何时,那亮光也没了。
他只能循着记忆背着柳襄往前走。
月上中天,谢蘅路过一潭清泉。
他将柳襄慢慢放下,将自己的衣袖打湿一块,替她细细擦去脸上血污,眼底的爱意在这一夜才敢肆意宣泄。
他的手小心翼翼抚过她的脸颊,心疼的几近窒息。
他恨自己身体羸弱,恨自己学不了武,恨自己不能将她护在身后,恨自己保护不好她。
眼泪在黑夜中滚落,谢蘅的声音低到充满着祈求。
“柳襄,你醒过来好不好?”
“只要你醒过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阿襄,昭昭……我求你,你不要死。”
熟悉的晕眩感传来时,谢蘅抽出发上的簪子,狠狠扎在胳膊上,疼痛让他勉强能保持了几分清醒。
他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夜里山谷太冷,还隐有野兽的吼叫,他不敢再晕倒了。
后面的路程每当感觉到自己快要撑不住时,他便用簪子扎一回,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向来爱洁净的人数次栽在泥地中,又顽强的爬起来,如此循环往复整整一夜。
没了发簪的桎梏,发髻逐渐凌乱,披散了大半下来,脸上被擦破皮有血污,也有泥土,锦衣华服早已脏污不堪,破损之处隐有血迹。
整个人狼狈的不成样子。
谢蘅什么也顾不得,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在天将亮时,谢蘅终于看到了竹林中的一间木屋。
他一步一踉跄的走过去,有气无力的敲了敲门。
“谁啊?”
“这方圆几里不是没住人么,呀,不会是野东西吧,不对,这不是才洒过药,这些家伙暂时不敢靠近这片山吧。”
“算了,还是拿个钉耙吧,再拿点药,万一是个熊瞎子呢。”
“别敲了别敲了听见了,大早上的烦死了。”
听到念念叨叨的人声传来,谢蘅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哎呀,是人啊。”
“厉害啊,老子藏这么深都能摸来。”
一身布衣胡子拉碴的老头丢开钉耙,烦躁的随意扯过一只手:“先看看有没有得救,免得浪费体力把你们搬进去。”
片刻后,老头面色一沉,狠狠甩开那只手:“欸?什么阴间玩意儿?”
“喂,小伙子,醒醒啊,我这里不管埋的!”
第72章
谢蘅缓缓睁开眼,盯着简陋的屋顶,他缓了一阵意识才回笼。
“柳襄。”
他心中记挂着急忙坐起身,但脑袋一阵晕眩又倒了回去。
“醒了啊。”
耳边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谢蘅忙循声望去,便见床边坐了个看不清样貌的布衣老者,因为他的脸被散乱的头发和胡子遮住了,几乎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谢蘅撑着半坐起身:“您是……”
不等老者回答,他便已经看到另一边床上躺着的柳襄,他心神一紧,忙掀开被子踉跄走过去:“柳襄。”
姑娘脸色没什么血色,唇也略显苍白。
他刚要伸手去探鼻息,便听坐在两张床中间的老者幽幽道:“还有气儿。”
谢蘅心落下大半。
随后他就发现柳襄和自己身上的伤都被处理过,遂转头朝老者道:“多谢老先生相救。”
老者抱着双臂斜眼看他:“都找上门了,我还能把你们埋了?”
谢蘅自知给人添了麻烦,便道:“晚辈实乃无奈之举,给老先生添麻烦了,日后定报答老先生。”
老者翻了个白眼儿没有接话。
谢蘅见柳襄还未有醒转的迹象,心中愈发担忧,外头天色已暗,他怕是昏睡了一日,蜂崖沟之战眼下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摸出腰间的信号,便欲起身往外走。
柳襄的情况瞧着很不好,他得赶紧发信号,期待着重云能找过来。
老者将他所有的动作收入眼底,皱眉:“你要干什么?”
谢蘅握了握信号,解释道:“她受了很重的伤,我得通知同伴,让人过来救治。”
老者眉头一扬,只觉脑子嗡嗡的。
这话他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谢蘅见老者没阻止,便微微颔首后往外走去,才走出几步,就听老者道:“不是,你给我回来。”
谢蘅驻足,回头看向老者:“老先生,怎么了?”
老者皱着眉头道:“你,不是来找我的?”
谢蘅愣了愣后,斟酌道:“晚辈无意闯入贵地,还请老先生见谅。”
老者脸色更复杂了。
“无意闯入?”
谢蘅虽不明白老者为何如此反应,但还是点头:“是。”
老者上下打量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招手:“回来坐着。”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无巧不成书?
谢蘅没动。
“我……”
“我喜欢清静,不许再给我招人来。”老者老神在在的打断他:“且你的人也救不了她。”
谢蘅脸色一变:“老先生这是何意?”
老者嗤道:“若你的人真有本事,你就不会有这阴间脉象,你都救不了,能救得了这只吊着一口气的人?”
谢蘅心头骤凉,猛地踉跄往前一步:“你胡说!她不会死!”
也是这时,谢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屋中铺了许多药材,他怔怔的望着老者:“您是大夫?”
老者默默地看着他。
他那番话他倒是只听见了后面那句,显然,比起自己,他更在乎的是这位濒死的姑娘。
良久后,老者叹了口气,摆摆手:“坐好,我是用银针把你扎醒的,你撑不了多久,别折腾了。”
知道老者是大夫后,谢蘅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无比乖顺的坐回柳襄的床沿边,几近祈求的盯着老者:“老先生,您救救她。”
“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啊?”老者道。
谢蘅被这话问住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同伴。”
老者瘪了瘪嘴。
现在外头管这叫同伴了?
不过,这根老者没什么关系,他幽幽道:“你醒来之前,我也用针扎了她,想着公平起见,谁先醒来便由谁做决定,现在这姑娘仍没有醒转的迹象,那便你来选吧。”
谢蘅听得云里雾里,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老者见他面露迷茫,干脆连人带椅子挪向他,二话不说的抓起他的手,摸向他的脉搏,片刻后,道:“你的病我能治。”
谢蘅猛地抬眸看向老者。
那一瞬,他整个人仿若突然跌入了柔软的云端,浑身软的几近失去了只觉,犹如在梦境。
许久后,他才勉强聚起一丝力气,声音颤抖:“您……说什么?”
他的病他能治?
怎么可能!
但凡摸过他脉象的,都知他命不久矣,药石无医,他却说他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