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多罗阁有阁主坐镇,但每日来往的因果问询那么多,并不是每条消息都能送到阁主眼前的,大多都止步于阁中培养的高阶弟子,由他们分析汇总后报与对应的侍者,再由侍者决定是“暂且搁置”还是“尽快结账”。
通常他们这些掌签收到的签纸都出自水荇君或红苕君的心腹弟子,这两位侍者一个执掌内事一个执掌外事,自有一套严密的分工流程,能解决绝大部分的琐事垂询。只有关乎国事的重大情报才会轮到他俩亲自回复,因为侍者的言语几乎代表了阁主的直接授意。
而甘棠君是专攻星象历法、奇技淫巧的侍者,具体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总之很少会介入外头小驿的事务。就算这次上报的情况跟魔教主君有关,十寸雨也以为最多是红苕君给他写签子,哪能想到会是甘棠君呢?
疑惑归疑惑,终归是三位侍者之一亲自给的回复,他半点不敢怠慢。
展开签纸,只见甘棠君特有的暗纹花押上写道:
俱已获悉,多罗阁将接手此子,其身世来历暂不需深查。因涉诛我宗主,切勿声张,阁中动向亦不可告知外人。着请掌签十寸雨暗中监护此子,若有无相门等势力从中作梗,可隐秘行事,先行将此子藏匿稳妥,静候吾至。
十寸雨:“……”
这张签子提供的消息太多,他一时难以领会透彻,需要仔细捋捋。
多罗阁将接手这孩子?什么意思?怎么接手?为什么要接手?这因果债怎么报偿到多罗阁自己身上了?
说了身世来历不需深查,又说涉及诛我宗主……难道真是魔教主君的孩子?说得越是模棱两可就越可疑啊!
还要求他隐秘行事,必要时藏匿此子。怎么藏匿?那个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票小毛头,讨个饭都能闹得整条街鸡飞狗跳的孩子王,他要怎么藏!
静候吾至——甘棠君要亲自来接人?这孩子有这么重要吗?他这偏远安逸的边关小据点怎么突然就要迎来掌柜视察了!
十寸雨顿感焦虑,差点晚饭都不想吃了。
不过他向来心宽体胖,冷静下来想想,虽然甘棠君不让他声张出去,但曹堡主已经注意到这个孩子了,有他这尊大佛镇着,自己应该……没有太多棘手的活要干吧?
只希望曹堡主千万别撒手不管,否则这孩子的身世一旦宣扬出去,不管真的假的,江湖上掀起的惊涛骇浪顷刻间就会将他淹没。
所以,只要让这孩子从凛尘堡安然过渡到多罗阁,自己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吧。
***
在与褚良才交手过后,姬小戈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没有趁手的兵器。
流民营里没有能称得上是兵器的物件,就连屠夫剁肉的刀都是带豁口的,而且形制不对,用来对抗敌人也不顺手。他如今这副小身板,旁人也不会放心给他带把刀在身上,他们乞儿帮行走街巷最多拄着一根精挑细选的柴火棍。
前阵子他在冰湖边捡到心仪的石头,光滑且扁薄,硬度也不错,就随身带着,时不时打磨几下,渐渐磨出了锋利的边缘,足可当短匕使用。可惜磕上了褚良才的镜轮,寻常石头到底比不过精炼的铁器,当即碎成了八瓣。
至此,姬小戈痛失神兵。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搜罗新的趁手兵器,手底下的小孩尽心尽力地上供了好些百年树龄的烧火棍、削砍成型的小木剑,还有各式各样的好石头,但都入不了他的法眼。虽说这东西不是必需品,但手上空着他就是觉得心里不畅快。
遍寻不到后,姬小戈突然意识到,自己可是在封寒城啊,凛尘堡的地界!
这里盛产铁矿,汇集了各地的能工巧匠,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兵器,有供给前线军队的,有卖给江湖门派的,他想要什么样的兵器,直接上门谈交易不就行了吗?那个曹堡主非要管他这些闲事,刚好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姬小戈当即决定去找曹肆诫。
他先敲了凛尘堡在城中的驻点,人不在家,又找多罗小驿的十寸雨打听。十寸雨问明他的来意,考虑到他身世的危险性,觉得这事可以帮,便告诉他去城郊的演武场找找,这会儿曹肆诫应该在那里练兵。
姬小戈没带小跟班,孤身前往演武场,在外围门口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守卫不耐地驱赶:“去去去,军营重地,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姬小戈背着手,漫不经心地指使他们:“去通报一声,告诉曹肆诫,乞儿帮帮主找他。”
守卫嗤笑:“乞儿帮帮主?哦我知道你,鬼娃子呗,来我们这儿讨饭?我可告诉你,这里是军营,不是什么酒楼茶馆,由不得你闹事!还想找我们曹将军,他是你想见就见的?”
姬小戈神色淡淡:“去通报,我有重要情报,他定会见我。你若不去,我回头上城中曹家讨饭,堵到他就告你一状,延误军情的罪责你担得起么?”
守卫登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同伴噗地一声忍住笑:“我且看着他,你去通报吧,说不准真是曹将军安排的线人。”
那守卫悻悻离去,姬小戈凝神细听,寒风中携来金戈交错之声,还有兵士们的大声呼喝,看来的确是在勤加练兵。
前两天刚下了一场大雪,校场积雪深厚,今日虽然是个晴天,却是越晴越冷,守卫们暴露在外的皮肤冻得通红,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毫无怨言地尽忠职守。举目望去,里头那些兵将操练得热火朝天,直把大片的积雪都扫了开来,大约是出了汗,身上的热气都散出了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