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出了事,他们总要去看个究竟,于是一行人壮着胆子去了。
老差人取出一个陈旧的水囊,散发着微微的腥臭味。这东西算是他们这行防身用的,平时也使不上,挂身上就是图个心安,这会儿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他递过去说:“各位军爷,稳妥起见,还是在身上抹点黑狗血吧,我这儿还剩一点,抹在手上、脸上、刀上都行……”
那个年轻差人已然涂得满脸都是,若不是他师父拉住,所有黑狗血都要被他用光了。
几个守卫犹豫了下,队长摆了摆手说:“我不信这个,什么邪祟作怪,多半是天色黑沉看走了眼。不过你们要是害怕就抹上一点,我不拦着。”
另外几个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闻言都倒了些黑狗血抹在手上和刀上,不管怎么说,有备无患嘛。
年轻差人本来死活都不肯回那地方,被他师父狠狠教训了一番,说他这次不去弄清楚,往后都要落下心病。与其疑神疑鬼成个废人,还不如索性冲撞这么一下,兴许发现不过如此,还积累了经验,这行当就还能干下去,饭碗也就保住了。
有了这么多阳气旺盛的青壮护卫着,年轻差人这才瑟缩地跟来了。
等他们到达事发地,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孩坐在火堆边,裹着与他身量不符的宽大衣衫烤火取暖。在他不远处躺着两个成年男子,他们的外衫都被扒了下来,俨然就是小孩身上裹着的那两件。
这情景,诡异中又透着一丝合理,倒是并不怎么阴森可怖。
在守卫们眼中,那不就是个小孩吗?哪有恶鬼还怕冷要烤火的?最多就是这孩子出现的时机和地点有点古怪,需要好好问问缘由。
守卫队长踢了踢地上两人,对老差人发问:“这就是袭击你们的贼人?”
老差人仔细打量着那个小孩,心中惊疑不定,对躺着的那两个人只是瞥了眼便道:“就是他们。当时我和徒弟正在挖坑准备埋尸,这两人埋伏在我们身后,要用砖头砸晕我们,幸而我们反应够快,没让他们得逞。”
事情过去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雪只积了薄薄一层,根据老差人的描述,守卫们很快就找到了两块青砖,这是明确的证物。
队长示意手下把晕倒在地的两人绑起来:“带回去审问,看着点,别让他们冻死了。”又问老差人,“发现他们要偷袭,你们师徒二人反抗了,是你们把他们打晕的?”
老差人回忆着说:“这个……我当时也很慌乱,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用铁锹打了一人的腿,我徒弟受了……鬼娃子的惊吓,铁锹掉在了坑边……这两人怎么晕的,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一名守卫找到铁锹交给队长,指了指贼人身旁:“在那边发现的。”
队长皱眉看向老差人:“你说你徒弟的铁锹掉在坑边,但却是在这里发现的。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掉在哪里的?”
此时年轻差人稍稍回了魂,他见那个小孩安静地缩在火堆边,不像是要暴起吃人的样子,加上自己这边有这么多人坐镇,终于能勉强答话了:“我、我的铁锹肯定是掉在坑边的……不知道怎么会到这里……”
队长推测:“可能是贼人自己起了内讧?”或者是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
贼人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轮到那个鬼娃子了。
听过老差人的描述,其他守卫不敢上前,只围了一圈,以防这孩子逃跑或是伤人,队长独自上前,踩着雪一步步靠近。
那孩子似乎是口渴了,回身抓了一捧雪吃,看见有人过来,抬眼看了下没有搭理。
队长一直走到他跟前蹲下,这孩子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离得近了,队长看得更加清楚,他越发确信,这就是个寻常的孩子。
会怕冷,会口渴,暴露在外的小手小脚冻得通红,被头发遮住的面容也很正常,不像什么面目狰狞的鬼怪,就是眼珠子特别黑亮罢了。
队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哪里人?”
有了雪水润嗓,孩子很清晰地回答:“不知道,不记得了。”
队长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又看了看躲在外圈的差人师徒,使了眼色告诉他们,瞧瞧,还会说人话,哪里是邪祟?
他又问:“你是孤儿?流民?”
孩子顿了下,点点头。
“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队长指了指被架住的贼人。
“不知道。”孩子低头嘬饮手心里融化的雪水,“可能是被我吓晕的吧。”
“……”问不出更多的了,队长下令收工,“带上这孩子一起回去,明天等曹将军来审。且查查他们什么来历,若是逮着了敌国细作,咱们也算是大功一件。”
“是!”众人领命。
“你们两个,该办的差事还是要办,这坑先放着别管了,城里运出来的两具尸体另外挖两个坑葬了。”队长嘱咐差人师徒,“明日曹将军提审的时候,你们也要到场。”
“好,好,知道了军爷。”老差人应下,带着徒弟继续干活。
见到的守卫队长跟那孩子对话,又看到那孩子在火光下的影子,年轻差人的恐惧感确实消散了不少,他甚至也觉得是自己当时眼花看错了,对老差人说:“师父,我想了想,当时那个坑边上好像还有个雪窝子,那孩子应当是掉到雪窝子里了吧,刚好被我们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