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从稷夏来的……
想到这里,沙依格德道:“好吧,既然你声称自己有如此能耐,我便暂且赦免你的罪,允许你成为我的奴隶。”
“……”简生观以为自己听错了,“允许我什么?”
“成为我的奴隶。”
“我好好一个稷夏神医,千里迢迢来救你的命,为什么要当奴隶?”简生观质问。
“不做我的奴隶,凭你犯下的罪行,有什么资格留在我身边?”沙依格德质问。
两人鸡同鸭讲,根本谈不拢。
简生观的计划也被打乱了:“你等等,我们再捋一下……”
沙依格德强硬地说:“就这么定了,奴隶,我一会儿让治安官放你出来。曛漠的奴隶也分等级,像掮尸者和清污者那样的,因为太过不洁,压根就不能出现在我等贵族眼前,而你算是幸运的,能成为王储的奴隶,你当心怀感激,好好侍奉我。”
说着他叹了口气,“就是年纪太大了些,也不知还能苟活几日,看上去不大中用,重活干不了,送出去估计也没人要。”
简生观站起身,振了振袍袖:“我是来收徒的,我要当你师父。”
“……”沙依格德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停顿之后大笑不止,“你在做什么梦?要当我师父?就你?老头,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你不愿拜师?”
“清醒一点,如果我现在留你在这儿,明天他们就会对你处以石刑。”沙依格德恢复傲慢的神态,“而我是来收奴的,我要做你的主人。”
***
最后他们也没达成一致意见。
简生观坚持要收王储当徒弟,沙依格德坚持要收神医当奴隶,鉴于两国的文化壁垒,两人谁也没有认可对方的说法。但治安官并不在意这些,他成功把这个身份复杂的稷夏人移交给了王子殿下,此后的一切责任都与他无关了。
回到王储寝宫,沙依格德屏退了所有仆从,只留下了简生观。
他张开双臂。
简生观坐到铺着绒毯的矮榻上休息,给自己倒了杯果浆解渴。牢里的地面实在太硬,饼也太干了不好吃,他虽不甚在意,却也不喜欢受难吃苦。
沙依格德:“……”
等了一会儿,手臂举酸了,见这人完全没有反应,他只好自己脱下外袍,随手丢在地上,等仆从们稍后来收拾。
罢了,外邦奴隶不守规矩,后面再慢慢教吧。
沙依格德坐到矮榻的另一端,也给自己倒了杯果浆,加了两块碎冰,细细品着。
他这才放松下来:“地牢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现在我们再聊聊我的病情吧。”
简生观点点头,履行起了医者的职责,问道:“殿下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下毒的?”
沙依格德道:“约莫是六年前,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楚。”他努力回忆,“或许是在父王生辰的夜宴上,或许是在勾昌使者的议事桌上……你说得很对,微凉的隐瘤蜥毒只会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没有任何不适,所以刚开始我自己也没有发现。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看见许多丑陋狰狞的恶鬼堵住了我的去路,我非常恐惧,也非常愤怒,当即与他们搏斗在一起。但它们实在太多了,杀掉一个,又冒出来许多,我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们,用刀砍,用石块砸,用火烧,最终还是被它们扑倒在地,它们朝我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扯碎我,吞食我。
“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恶鬼都是幻觉,但我的所作所为却是真的,我身在圣教中,砍伤了教徒,砸毁了祭坛,还差点烧毁重要的经卷。”
简生观确认:“那是你第一次出现幻觉?”
沙依格德回答:“不,那是我第一次发狂。在那之前,幻觉已经纠缠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最早是什么时候我已忘了,只记得那些恶鬼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猖獗。”
简生观道:“手伸出来,我给你再把一下脉。”
沙依格德依言放上手腕,沾着冰水的指尖轻轻按住脉门,竟让他觉得十分安心,似乎本能地相信,这个人不会坑害自己。
等候诊脉期间,他注意到了这人的眉眼与手背,下意识地说:“你……怎么没有皱纹?”
简生观坦然地说:“我是神医,保养得宜不是应当的吗?”
“世上真有容颜永驻之法,我也想试试。”
“想学的话,拜我为师。”
“……”
诊完脉,简生观又喝了一杯果浆,说道:“勾昌国的青腹隐瘤蜥常常与赤羽草伴生,啃食赤羽草可让隐瘤蜥呈醉酒昏睡之态。我观殿下的症状,似乎已服用赤羽草很久了?这是何时被人诓骗的?”
提及此事,沙依格德不免忿然:“三年前,我的幻觉和发狂症状再度加重,从前服用的镇定汤药已完全失去了效用,父王便为我招募名医,寻求治病之法。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民间传出了我被恶鬼缠身的流言,为了避免发狂惹出祸端,我把自己关在了圣教的戒律堂中。
“重赏之下,有一名犹然人献出灵药,说是用赤羽草提炼而成,加入了其他百余种药物,能够宁心静气,驱恶除魔。此人在父王和圣教长老面前承诺,只要在我发狂时让我吃下灵药,便能即刻见效,若有虚言,甘愿承受一切责罚。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们在我发狂的时候,给我强行喂下了他的灵药。正如那人所说,果然立刻就有了效果,我恢复如常,神智清明,似乎是好了。于是那人留下炼制灵药的方子,得了重赏,就这么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