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仪回答:“应当是那株五针松?近两年老爷对它最是上心,其他盆景偶尔还会交由仆役照看,唯独那株五针松,每回都是老爷亲手修剪养护,不让外人沾手,平日闲暇时,也最常对着它品鉴观赏,我觉得就是它了。”
曹肆诫点头:“嗯,你我所见略同。”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小花厅的遗址。
那场劫难之后,小花厅早已被付之一炬,卢家未经曹肆诫同意,擅自把这处改成了小库房,里面堆满了重建凛尘堡时清出的杂物,再不复从前的模样。
曹肆诫推开门,闻到一股久未洒扫的腐朽气味,外头的寒风灌入,灰尘纷扬,让人眼睛鼻子都不大舒服。他打了两个喷嚏,四下看看,只见这里面东西堆放得杂乱无章,甚至都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俨然是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曹肆诫点了盏灯拿在手上,粗略巡视一圈,不由有些气馁:“多宝阁肯定给烧没了,盆景从上头摔下来,肯定都碎得差不多了,还能找到什么?”
薛仪却比他有信心,鼓励道:“卢望均接手凛尘堡后,得了廖振卡的警告,不敢把堡中的东西乱扔,因而只清理了烧成灰的桌椅木椽,原有的物品只要还勉强成形,就都保留了下来,归置到一起。
“多宝阁是木质的,留不下来,盆景里的树木也留不下来,可栽树的陶盆和瓷器,应当还是有留存的,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曹肆诫眼神一亮:“薛先生说得对!我爹那么多盆景,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倘若陶盆和瓷器没被扔掉,应该还在这屋里……
“唔,越想越有可能!所谓跟最喜欢的盆景放在一起,很有可能就是埋到了盆景的土里!有泥土和盆体保护,说不得真能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
薛仪笑道:“正是如此。”
曹肆诫顿时干劲满满:“好,那我们就先找到那盆五针松的陶盆吧!”
两人在小花厅里好一通翻找,倒是找到了集中堆放花盆之处。然而碎裂的陶片、瓷片,还有倾撒的泥土,烧成焦炭状的树木枝丫,全都混合在一起,整理起来着实麻烦。别说辨认什么种五针松的陶盆了,黑乎乎一团团的,根本什么都分不清,他们只能在这堆废墟里一点点扒拉,扒拉出来什么就是什么。
待到这块区域尽数扒拉干净,相当于把整个杂物堆换了个位置。
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不行,还是找不到。”曹肆诫犯了愁。
“再去老爷夫人的卧房和书房里看看吧。”薛仪问,“你收拾他们遗物的时候,有找到过什么可疑的物品吗?”
“廖振卡想掀棺材那次,我回来又仔细找过了。没有,真的没有。”
两人又去卧房和书房看了,这两处也是重建过的,每日都有仆役洒扫,比小花厅干净整洁得多,但滴水观音和榆钱树早就没了。
曹肆诫道:“我刚刚在小花厅里看到了装滴水观音和榆钱树的陶盆,应当是卢家人给清理过去的,那就还是没有。我爹最喜欢的盆景……不是五针松吗?还有哪个?”
薛仪皱眉,大概是受曹肆诫心情的影响,也有些着急:“顾不上你爹最喜欢哪个了,咱们确定把所有盆景都找过了吗?”
“确定啊,就这些了,我……”曹肆诫忽然愣住,“等等,说是我爹最喜欢的盆景,没说我爹如今最喜欢的盆景啊……”
“什么意思?”薛仪不解。
“意思是,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盆景被我们漏掉了。”
***
话分两头。
借由在凛尘堡做工的便利,安谷里给自己搞了身将军铠,再加上绑在胳膊上的迫雪箭匣,看得出他还是很想活命。
江故说:“这将军铠很贵重的,借用完还给曹肆诫。”
安谷里大大方方赖账:“江督造使,我都好多年没穿过稷夏的军服了,这将军铠真是气派,比克林国的好看,就让我穿走吧。”
“你在克林国也是个将领吧?”江故说,“细作这活可不好干。”
“是不好干,不是人过的日子。”安谷里黯然道,“你知道么?我杀过稷夏的兵士,杀过不少,杀得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你是身不由己。”
“是啊,所以我寻到机会,偷了图谱和迫雪箭匣出来,跟他们撕破脸了。”他望着外头的天地,笑了起来,“终于回家了,也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样的山一样的雪,就是这边的风景更美,让人欢喜。”
“嗯,廖振卡来了。”江故甩出圆棍,对他说,“你是人证,还有大用处,我来对付他。穿铠甲跑得慢,你不用等我,一直往南面跑。”
“我知道,我给自己备了匹马。”安谷里毫不客气,丢下他急奔而去,“交给你了啊,若我能回到秣汝城……”
风雪已吞没了他的声音。
江故看向廖振卡:“又见面了,废话少说,开打吧,早打早完事。”
廖振卡已然习惯了他直接开打的个性,但还是提醒他一句:“安谷里跑不掉的。”
江故道:“看他造化吧,我先把你解决了再说。”
他摆开棍势,以己身为中心,划出一个圈,霎时间,冶炼窑中的风雪汇聚成了一股龙卷,直向廖振卡冲去。
廖振卡先前刚受过重伤,并不与他硬拼,只离得远远的,边躲避着拔地而起的雪龙卷,边用绳镖施展缠字诀。而且他已知晓江故左臂的弱点,这次连绳镖也换成了金刚石的材质,招招都往他那半边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