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知这瓶药没被曹肆诫动过手脚,或许我儿吃的那两颗就有问题!”卢望均死死抓着这一点不放,非要归罪到曹肆诫身上。
“只给替换掉两颗药丸,还正好被他吃了?你觉得这有可能么?”曹肆诫不屑地说。
“从死者口中残留的气味来看,应该是同一种丸药。”仵作公正道,“而且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卢望均还要再辩,江故实在烦他。
不过江故这次没有用布团,而是从大夫手中拿回八颗极乐丹,尽数塞进了卢望均嘴里,然后轻轻拍他一掌,让他全吞了下去。
众人:“……”
卢望均:“!!!”
江故淡淡道:“这丸药有没有问题,亲自试试就是了。”
卢望均吓得要去抠喉咙吐出来,大夫安慰道:“不妨事不妨事,温补而已,轻曲馆炼制时偷工减料,卖得很贵,药材用的却少,年轻人或许吃多了会上火,卢老爷这个年纪……就当滋补身体了吧。”
仵作经验丰富,还是比较谨慎的,询问:“卢少爷近来可受过其他什么伤?”
药已入腹,卢望均什么也没呕出来,闻言一怔,随即喊道:“有!有!前阵子被曹肆诫一刀砍伤了左肩!”
曹肆诫也是微怔,不由瞟了江故一眼。
他记得江故告诉过他,卢金启是中邪了,自己用锈刀伤他那一下,让他中了个什么邪,难不成……
江故却没看他,只留心着仵作那边。
仵作解开卢金启衣襟,仔细查看了那处刀伤,摇了摇头说:“伤得不重,伤口已然愈合了,没有破溃流脓,应当不会有什么影响。”
卢望均头脑清明了些,回忆道:“不,不,我想起来了,自从那次受伤以后,我儿就总是抽搐,脸颊和下颌尤其严重,有时甚至说不清话语。对,就是这样,他们在刀上下了毒!”
仵作无奈道:“卢老爷,节哀顺变,令郎真的没有中毒的迹象,抽搐症状可能是其他原因导致的,像有些病人,吹风多了也会面瘫……”
大夫也说:“是啊,令郎他就是死于那个……嗯,马上风。”
卢望均依旧不信,奔到棺材前亲眼确认,然而那刀伤愈合得十分良好,因为卢金启用过祛疤膏,甚至连疤痕都消隐许多,实在不像有什么问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卢望均兀自喃喃,他生性多疑,总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可又无法找到指向他人的证据,“难道我儿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来人,扶卢老爷回去歇息。”曹肆诫稳住心神,开始安排后事。
军器监的官员要全部摘出来,不与这件事牵扯上任何瓜葛;轻曲馆要安抚告诫,尽量不让凛尘堡名声受损;还有官府那边,也要给个交代;卢金启暂且停灵,等待下葬……
无论真相如何,对曹肆诫都是有利的——
卢家得到了他们的报应。
***
谋夺曹氏家产失败,又痛失爱子,卢望均满盘皆输,不肯留在凛尘堡过年,带着卢金启的灵柩愤而离去。
临走前他还不忘找曹肆诫平了卢家先前那些烂账,要回自己的账房先生,算是用儿子的命抵消了落在他们手中的把柄。
据十寸雨说,他没有回容州,似乎去了附近城镇,暂时失去了消息。
又是一场大雪,这个冬天终于迎来了它最热闹的时候。
被白色覆盖的群山之中,凛尘堡被红色妆点得格外醒目,灯笼高高挂起,门上贴了对联,每个窗棂上都贴上了漂亮喜庆的窗花。
爆竹噼里啪啦地响着,曹肆诫在家门口散糖。
工匠们的孩子都来拜年,得了红封和饴糖,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
薛仪问过曹肆诫,说今岁刚办完大丧,是否要过个清减安静的年。曹肆诫说不用,他就想过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就像爹娘还陪着他一般。
淘沙河上的吊桥又被拆了,换回了从前的三根绳索。
曹肆诫身披华贵的大氅,望着寒风中摇曳的绳索,仿佛又看见了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在上面飞荡的模样,而娘亲在廊下数落:“玩疯了!当心掉下去!”
他摸了摸腕间的机括说:“这一年凛尘堡经受的苦难都过去了,今后要红红火火的……那才是它该有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个挺拔坚韧的少年,薛仪感慨万千。
是的,他这一年经受的所有苦难都过去了,今后会是红红火火的一生。
薛仪比划了下他的个头,笑说:“少主,你长高了。”
晚间,曹肆诫招待过军器监的四位官员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他觉得很疲惫。
原来孤独不是至亲离去后经久不散的哀恸,孤独是无数繁华里最短暂的一瞬清醒。
他呼出一口白气,踏进了江故的房间。
年夜饭上人多且杂,江故不愿凑这个热闹,便始终待在自己房里。弩坊署的徐监作说要给江督造使拜年,曹肆诫只好说他身体不适,替他推辞过去。
他一个人过年,不觉得寂寞吗?
曹肆诫让人给他送来了丰盛的晚膳,不知这会儿吃完没有。
***
江故没吃完,正慢慢品着一壶酒。
曹肆诫进去坐下,什么也没说,先敬了他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