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望均面色凝重地说:“阿启,速速派人去查,这个江故到底什么来头。先前告诉我们曹肆诫逃出来了,可没说他身边有这么个人。”
卢金启不以为意:“爹,何必在乎这家伙,我看着也不像个难对付的,廖先生那边肯定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哼,那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依我看,他们也不知晓这人底细,自己不想沾手,故意留着让我们来碰。”卢望均皱眉道,“我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给点甜头就能收买,如今瞧着却不好打发。”
“爹,您也别想那么多,那个江故总归是外人。眼下曹肆诫无依无靠,只能求着咱们帮他理事,咱们便好好利用他一番,等找到那边想要的东西交出去,卢家顺利接手凛尘堡,再把这小子处理掉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要多加留心。”卢望均对江故仍有忌惮,“从矿场那边撤两个人下来,去封寒城外打听一下,这个好管闲事的江湖义士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多防着点,别叫他坏了我们的大事。”
“知道了。”卢金启应下,“几大矿场我们的人都差不多接手了,不过聚锋楼……”
“聚锋楼的事情再议。”卢望均捋捋胡须,“我们此时还不便与那边起冲突。”
***
三日后。
在汤药和敷料的调理下,曹肆诫的腿伤已无大碍,精神也恢复了不少,江故给他削了根粗树枝做拐杖,再不用委屈自己的圆棍被拿来拄地。
曹肆诫激荡的心绪也终于平复。
吃早饭的时候,卢望均例行关怀,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哀叹命运何其不公。曹肆诫照旧不冷不热地敷衍,时不时还能回一个虚弱悲戚的微笑,那神色恰到好处,让江故都心生敬佩。能在仇家面前不露锋芒、镇定自若,这孩子也是真有本事。
本以为今天也要在这样的拖延中度过,谁知馒头还没吃完,一名卢家的护卫就匆匆来到卢望均身边,对曹肆诫拱手行礼,欲言又止。
卢望均介绍:“肆儿,这是我们派去凛尘堡打探消息的人,你可愿……”
曹肆诫放下馒头,垂眸道:“说吧,我受得住。”
江故便也放下了粥碗,静静听着。
那护卫禀报,外邦杀手已然撤离,凛尘堡被大火焚毁,主屋舍和聚锋楼尽数化为焦土,断壁残垣和遍地尸骸被大雪覆盖,尚在清理之中,不知死者几何。
曹肆诫闭了闭眼,双手紧紧攥着拳。
他仿佛又看到了脚下殷红的血河,黑暗中飘扬的火星,还有藏满疯狂的瞳孔。那是他终生畏惧的夜晚,却又不得不反复面对。
——他逃出来了,却还要回去。
江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梦魇:“聚锋楼也被烧了?”
护卫说:“主梁烧断了,塌了大半。”
江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曹肆诫回过神。
那天他们逃离时,聚锋楼还是完好的,廖振卡显然是想控制住凛尘堡的核心,方便查找什么。如今聚锋楼也被付之一炬,而且特意放任他这个幸存者在外活动,想来他们要找的东西不在聚锋楼里,他成了他们仅剩的线索。
卢望均适时安慰:“肆儿节哀,莫要过度悲伤,熬坏了身子。”
曹肆诫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见他不接茬,卢望均话锋一转:“舅舅知道你还难以接受这般境况,然事已至此,凛尘堡偌大家业,也不能就此荒废。况且你父母的遗骨还埋在大雪废墟之下,头七都过了,总要有人去收敛祭奠,你看什么时候……”
“今日便去吧。”曹肆诫早知他意图,也懒得再周旋,“想必舅舅都安排好了。”
“哎,事情千头万绪,舅舅也是焦头烂额。”卢望均挥手让手下人去做准备,“那就听你的,咱们一会儿就出发回凛尘堡。”
“你与我同去吧?”曹肆诫望向江故。自他失了怙恃,这人便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对这人的依赖有多深。
“我不去。”江故说。
“怎么?你……”曹肆诫哽住。
他只是随口一问,在他的预想中,这人上赶着要收自己为徒,肯定是要与自己同行的,怎么会拒绝?而且他不是说过站在自己这边吗?怎么卢家开始出手了,他突然退缩了?
江故淡淡道:“你先跟他们回去吧,好好把人葬了。那边又脏又乱,我不想干活,等你们收拾好了我再去,记得给我留间朝南的客舍。”
曹肆诫:“……”不值得,跟这榆木脑袋置气不值得!
卢望均:“……”开眼了,遇上这种奇葩真是开眼了。
***
简单收拾了随身之物,曹肆诫即将跟卢家人一起离开沁春客栈。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带着走的只有三段竹筒,还有他身上唯一属于凛尘堡的东西——腕间用于过河的机括。
竹筒里是江故给他提前煎好的汤药,说是没时间搓成丸子了,让他系在腰间带上山,每日一帖,到了时辰就喝。
曹肆诫问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草药,让他回去之后自己煎,江故说,你煎不好,到时候你哪里还有心思煎药。曹肆诫又问,只有三帖药,是不是三天后他就来找自己,江故说不一定,只有三帖药是因为他再吃三帖就好清了。
至此,曹肆诫终于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