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方道:“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弟子一定谨记。”兰则安定了定神,承诺般开口应道。
褚漫川的心绪有些复杂,他随口答应了一声,转身欲回正屋,临走时还不忘说:“你继续看书吧,今日就先别碰剑了,松弛有度,方为修仙之道。”
“是。”兰则安略一颔首,将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距离晌午还有好一阵子,兰则安就重新拿起了那本《君子剑》,细细品读着其中真意。
另一边,褚漫川回到正屋之后,也想起了这本《君子剑》。
……
“师尊!你快看!”楚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举着手里的书,扬声道:“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剑意呢!读着倒不像我们器修,反而有种文修的感觉。”
“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注2]
“师尊!弟子觉得这书写的不对,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若是只追求所谓的‘道’,反而容易倒行逆施,忘了修仙的本心。”
褚漫川接过他手里的书,快速翻了一遍,道:“你的道非他的道,他的道也非你的道,不同的道,本就不能混为一谈。若是只用一种眼光来看待所有的道,反而容易困于己道,你可明白?”
楚崖当时凝思良久,才道:“师尊一语点醒梦中人,弟子受教了。”
“不过。”他眼珠一转,又笑着说:“弟子还是觉得此道有种文修的感觉,只是修的不是‘艺’,修的是‘性’,也是‘心’。”
“你这么想,那便是你的道了。”褚漫川也并不否定他。
……
当时的无心之言,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因为不同的事情,剑意也是有差别的。
人都一直在变,何况手里的剑呢?
褚漫川慢慢转过神,有些好奇兰则安是怎么看待这本书的了。
他右手一挥,身前出现了一面水镜。
水镜之中,兰则安正好放下手里的《君子剑》,视线缓慢下移,再次看向了书柜最下层的格子。
他蹲下,犹豫看向那间格子,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褚漫川被他这副表现彻底勾起了兴趣。
又是好一会儿,兰则安闭着眼睛拉开了格子,好似壮士割腕、破釜沉舟。
至于吗?一本书而已。
褚漫川失笑,但下一秒,那抹笑就止住了。
他看见了八个字,想起了一把剑。
天长地久,矢志不渝。
即楚崖之剑:长渝。
第9章
“楚崖,你是为何执剑?”
“师尊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每个剑修都有自己的剑道,剑心不同,剑意自然也就不同。
一直到楚崖在上古神域出事,他都不曾说过自己的剑意。
褚漫川记得,当年他问楚崖这个问题时,那人眉眼含着盈盈笑意,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也许楚崖是想让他自己发现。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却还是‘楚崖’亲自告诉他的。
……
书房里,兰则安拿着那本无名书,想知道楚崖平日里是怎么修炼剑道的。
《君子剑》里有一条楚崖写的批注,兰则安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感兴趣。
[吾之剑乃剑,私以为君子剑乃心]
[所谓君子,修心为上,其剑乃其心]
文修,自古以来便是以琴棋书画四艺入道,也是修心养性之道。
如果说器修和武修看的是根骨,那文修和法修看的就是心性。
而君子剑,楚崖认为它的剑意,是重在修心。
兰则安在一页页静心研读。
而褚漫川却在一页页中乱了心神。
心脏像是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阵痛在身体里蔓延开的同时,一股实打实的疼意也开始发作起来。褚漫川用力按住心口,指尖轻颤着,手背上青筋暴起,几息后,他竟生生呕出一口鲜红的血。
也是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人找他了。
是虞修的传音符。
褚漫川无力地挥了下手,一道紫光掠过,他面前的光影中,出现了一张冷白色的俊美面庞。
那人穿着一袭红衣,目光有一丝玩味,但更多的却是探究之意。
他盯着褚漫川打量许久,唇角略略勾起,笑容带着几分惯性的轻挑:“怎么?养魂玉出岔子了?没见着人?”
“不是。”褚漫川摇摇头,嗓音沙哑地问他:“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虞修讥讽地笑了一声,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怕鬼域里最清闲的人就是我了。还不是你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声,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褚漫川闻言嗤笑出声,道:“那你现在可看过了?”
“楚崖呢?他没在你身边吗?你们师徒二人好不容易重逢……”虞修本来是顺嘴一问,却见褚漫川眉宇轻蹙,再回想方才他的脸色,虞修止住话题,言之凿凿,“你用剑了。”
褚漫川没接话,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修微眯着眼,原本懒洋洋的气质骤然一变,那双像是一直透着笑意的桃花眼也显出几分厉色,变得犀利起来:“你不要忘了,师鹤语是文修,修心几千载,城府极深,若是被他看出你剑心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