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娘生希锦的时候梦到了七彩锦凤,起名叫希锦,人人都说希锦是富贵命,但是希钰娘就很不服气。
“早上她生了,说是梦到了七彩锦凤,这话就传开了,说五房生的那小姑娘是贵命,这里好那里好的,等我傍晚时候生了,大家便说,这个也不错。”
一个“也”字,足够希钰娘懊恼半辈子!
没抢到头份啊!
后来希钰娘也和人说,我生的时候看到了一块玉,剔透晶莹的美玉。
然而别人并没太大反应,只是笑着说,哦你家也看到了啊。
希钰娘在别人那敷衍的反应中,品咂出味道来了,别人以为她是编的,以为人家梦到锦凤她就编了一个美玉。
可她不是编的啊,她是真的啊!
希钰娘憋屈,这口气没顺过来,月子里就难受,唉声叹气的,抱着希钰天天叨叨。
希钰从小听着她娘叨叨,也觉得希锦不好,生气希锦,暗暗和希锦较劲,处处要压希锦一头。
在三四岁前,希锦傻乎乎的,是个胖团子,没什么稀奇,大家都夸希钰,不过到了五六岁,两个小姑娘都陆续有了模样,希锦出落得肌肤雪白,那鼻子那眉眼精致漂亮,整个人如同脂粉团儿揉成的一般,可真是招人喜欢。
加上希锦记性好,聪明,算账都不用算盘,在这商贾之家自然是人人夸。
至于希钰,相貌不如希锦,偏生记性也不如,各方面都不如希锦,两姐妹在一起,别人一夸就是夸希锦,根本想不起来希钰这一茬。
希钰听了她娘的,本来就铆足劲要和希锦比,如今更是气得够呛,是铁了心必须把希锦打压下去。
就这么一直到了做亲时候,希钰终于恍悟了一件事,你希锦就算长得好又如何,父母只得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不要想着能嫁什么好人家了。
谁知后来希锦竟然和霍二郎看对了眼,那霍二郎也是傻,对希锦五迷三道的,竟然要答应入赘!
希钰一看,当然不行了,霍二郎那样才貌兼备的,以后明显是要光宗耀祖的,这样的人竟然入赘给希锦当上门女婿,这怎么可以!
她和她娘一合计,她娘当即寻个功夫,和娘家嫂子一起找到霍二郎娘,好一番撺掇,霍家娘听着脸都绿了,回去后就和儿子撒泼上吊,怎么也不要让霍二郎上门。
不但不能上门,就算希锦要进霍家门也不行。
她娘当时坐在地上哭,哭得眼泪鼻涕抹了一把:“那小娘子我见了,放浪得很,专门勾搭男人魂的,她若进门,咱们家是再没好日子过了!”
霍二郎原本也是哄着求着,说好了到时候生了孩子两头各姓一个,这才哄好了他娘,他这里已经踌躇满志要娶希锦,甚至连以后怎么和希锦恩爱都想好了,谁知道却出了这一茬。
他跪着求,好言语地哄,奈何他娘被人撺掇一番,是死活不听她的。
他待想着把这事晾一晾,谁知道他娘拿了希锦送给他的香囊,直接甩到了希锦娘脸上,把希锦娘气得直接栽那里,差点没气。
这婚事算是砸了,希锦这才招赘了阿畴为赘婿,从此霍二郎成了路人。
这些都是希钰重生前干的事,她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直接把希锦的大好姻缘给毁了。
虽然希锦招了阿畴,那阿畴模样好,但她觉得,也行吧,反正没什么大本事的,闷不吭声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
可她哪里想到,这希锦竟如此好命,来了一个王八翻身,竟然当了皇后母仪天下风光发达,这让她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希钰的后半辈子都是懊恼,想起来就懊恼!
如今重活一世,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她上辈子听别人提起希锦,几乎听了半辈子,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这辈子豁出去了,拼一个你死我活,怎么也不能让希锦好,说白了就是我过不好,你也别想过好!
于是这一日,希钰找上了阿畴。
这时候阿畴刚下马车,矜贵淡漠,连看都没多看希钰一眼的样子。
希钰心里羞耻,觉得这阿畴分明是看不起自己,但她也没法,事情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她也有那个好机缘在阿畴落魄时出手相助,以得他另眼相待,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搞一搞了。
于是她到底凑过去,小声地道:“殿下,我是过来找我姐姐的,不曾想遇到殿下。”
阿畴淡颔首:“既是找你姐的,那我命人送你进去吧。”
希钰忙道:“殿下,其实有件事,我本来想问姐姐的,但既是遇到殿下,我觉得好歹也应该和殿下提提了,我听说霍二郎此次也要跟着殿下过去皇城,若是殿下不知道,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阿畴本来已经迈步打算离开,他就没想着理会这希钰。
不过听到霍二郎这三个字,他脚步到底是顿住,淡看希钰:“哦?”
希钰见阿畴感兴趣,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
有霍二郎这绝世法宝,自己又有上一世所知的种种,她怎么可能不成功!
其实她敢跑过来阿畴面前挑拨撺掇,自己确实是有些底气的。
当下她抿唇,看看一旁,有些无姑且无奈地道:“殿下,我们借一步说话?”
阿畴略顿了下,到底是应了,便命侍卫现行退下。
希钰看左右无人,这才道:“殿下,这件事我也不想提,但我又怕外人知道了,到时候平白折损姐姐和殿下的声名,所以才要说给殿下知道,也好让殿下防患于未然。”
她说完这话,却见阿畴神情疏淡,并没什么反应。
她难免有些犯嘀咕,不过还是大着胆子道:“殿下,那一晚上灯节,霍二郎本已经逃离,却莫名又回去,以至于和逃命的人群冲撞上,伤了腿。”
她说到这里,仔细留心着阿畴的神情:“殿下可知他为什么又回去?是什么要紧物件让他回去取吗?”
阿畴神情莫测,抿唇不言语。
希钰便觉得莫名,也觉得他性子古怪。
这种人当皇帝,天底下谁不觉得伴君如伴虎,怕是也只有希锦那种脑子不好使的才能和这种人处下去!
不过这是未来的帝王,她就算再难受也得忍着。
她压下心中的无奈,硬着头皮继续道:“霍二郎回去取的,其实是一个要紧物件,是一个……”
她小心地瞄了阿畴一眼,这才低声道:“荷包。”
阿畴:“哦。”
希钰终于得他一个“哦”,便得到了鼓励,继续道:“我听说那荷包是我姐做的,以前订情的,是我姐姐亲手做的。”
她小心地看着阿畴的脸色,道:“其实要说起来也没什么,毕竟他们曾经订过亲,大家都知道的,彼此手里有个贴身之物做个念想,也无可厚非,可,可——”
她仿佛很为难很为难地道:“可姐姐都要过去燕京城了,这如果传出去,我只怕对殿下的声名有碍啊……”
她吞吞吐吐,低着头,要说不说的,就很无奈的样子。
阿畴挑眉:“还有吗?”
希钰怔了下,这还不够吗?
你家娘子亲手做的荷包被外男小心收着,那外男还视若性命呢!
竟然还要问她还有吗?能有什么?两个人私下相会醉卧鸳鸯帐吗?
不过她自然没敢多说,只是摇摇头,很小声地说:“这倒是没别的,我只是听说霍二郎要随着一起,我怕,这到底路途遥远,万一有个什么,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
说完,她期待地看着阿畴。
阿畴却没再说什么,神情漠然,直接离开了。
希钰:“……”
这夫妻俩啊,绝了,可真是搭配,都一个模样的怪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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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阿畴忙得厉害,希锦也没什么合适机会问起来,便想着先把自己的买卖做好,这一日阿畴外出,恰那侍卫燕关和楚水也跟随着出去了,至于其他侍卫等,还拦不住她。
她就寻了个由头,说要拜访亲戚,让人准备了寻常犊车便出门了。
若是以往,必然是要风光,可现在希锦竟然不风光也好,她想悄没声出去看看。
于是乘坐着那朴素的犊车,希锦过去了云虎湾,这汝城水道是可以直通苏杭一带的,而这云虎湾则是汝城最要紧的一处港口。
到了港口时,舅父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见了希锦,忙带了希锦过去港口的货仓。
这货舱难免有些发闷发潮,希锦憋得难受,不过为了银子为了买卖,只能忍了。
货舱中瓷器林林总总的,都是大小瓷器层叠相套,归置得密密麻麻,码叠在船舱最底层,毫无间隙,可以说是把这货舱都给塞满了。
这些货物都是走水路过去岭南一带,之后运往海外的,这一路耗费极大,自然是恨不得能多塞就多塞。
舅父叹道:“这船走一趟海外,其中耗费,不是寻常人能想的,是以我们这些瓷器必须要有十倍之利,这买卖才能做下去。”
希锦:“好在这些瓷器都是自家做的,到底是本钱低。”
舅父点头:“是,你看看这些,这些货都是运往海外的。”
希锦一眼看过去,根本无从挑起。
不过好在舅父早让人挑选了各样瓷器,都拿过来给希锦看。
舅父仔细介绍着,这些瓷器以青白瓷为主,器型各样都有,有常见的盘碗瓶壶,也有一些稀奇形状的罐,盒和瓷枕等。
希锦看那瓷器,花纹倒是繁多,有花卉纹、柳斗纹、菊瓣纹和飞凤纹等。
舅父道:“你看,这是我们的瓷器,我们的瓷器偏青,如果是官窑的话,就偏白一些。”
希锦好奇:“为什么?”
舅父道:“我们自己用了特殊钴料,这料子是从海外捎回来的,我自己偷偷用那料钴料做了一批,这色就显得好。”
他拿着那瓷器给希锦看,希锦看过去,却见那是一件青瓷罐,质地纤薄犹如纸片,细腻温润,清脆莹润,实在是上等瓷。
希锦惊叹之余,好奇:“那官窑怎么不用这个?”
舅父摇头叹:“这些料,都是从海外弄回来的,本来就不多,也说不好烧出来的色官家喜欢不喜欢,再说了,官窑想改动什么,都是一层一层地往上报,万一烧制不好,又是祸事临门,他们反而不敢轻易变花样了。”
希锦听着倒多少明白。
她拿了这舅父的瓷器和那官窑瓷器对比,纵然官窑瓷器更为细腻洁白,不过舅父瓷器中那光晕竟是流光溢彩的,仿佛有活水流淌,且上面的花卉似乎更为凝沉浓艳,便显得稳重一些。
她好奇:“这钴料是什么,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舅父便和她提起来:“这种钴料叫苏渤泥青,产自渤泥国,我们的泊船出海会经过渤泥国,他们要我们的绫罗绸缎还有瓷器,我们从他们那里买一些钴料来做瓷器,现在我们得的这钴料不多,不过如今大昭的瓷窑,敢用这种钴料的也少。”
希锦听着,越发感兴趣。
生于商贾之家,听到什么“稀奇”“不多”等字样,便觉得这里面或许有利可图,她自然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舅父见希锦感兴趣,便详细给她讲了,倒是听得希锦津津有味。
如此看了一番,希锦也就挑选了一批用了苏渤泥青的青瓷,想着带过去皇城试试,说不得奇货可居呢。
这时,舅父又带着希锦看了看定制瓷器。
舅父道:“你看,这个是大食国的定制,这椰枣和棕榈纹都是他们喜欢的。”
希锦看了看,这是一件青瓷杯,上面的花纹很罕见,入眼尽是异域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