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还真有一件事。
“天哥,麻烦你再帮我准备一套工具带上飞机。”
“这有啥麻烦的,你需要什么工具?用来干嘛?”
“用来凿开冰层和掩埋东西。”
咔啦一声。
漂亮深邃的小球表面,忽然又裂开了一条缝。
与朋友们一起分享的鸡翅馅包子已经吃完,马上就要踏上新的旅程,郁白望着前方的烂漫朝阳,心情微妙地深吸一口气。
真是一如既往充满戏剧性的人生。
但他还蛮期待北极风光的。
郁白出了一会儿神,正要去拿起那个抖得就差主动蹦进他怀里的方盒子时,突然有点犯懒,转头看严璟。
“完蛋放你包里吧?”
反正谢无昉说过,现在的完蛋算是在消耗过一部分力量之后的平静期,不用担心它突然失控。
就没必要小心翼翼地端在手里了。
怪累的。
“好嘞。”正在打电话请假的严璟也没细看,随手抓起椅子上的方盒子,塞进自己的随身背包里,“对,今天不能来……明天估计也不能。”
电话那端的人没好气地问:“你昨天就说拉肚子请假了!今天又是干嘛啊?能连拉三天肚子?”
“不不不!”严璟嘿嘿一笑,“今天和明天不是拉肚子。”
“是要往返北极!”
“啊?你说啥——”
听着店长震惊的声音,严璟顿时感觉心情更加美妙了。
就是刚才拿盒子的时候,好像莫名其妙地有点手抖。
估计是因为太激动了。
那可是北极!
还是全程专机接送的免费旅行!
严璟请完假,随手拉上背包拉链,压根没把小小的手抖放在心上,扭头看郁白:“我要不要回家去拿点冬天的衣服啊?阿强他们什么时候到,我来得及回去一趟吗?”
几十分钟前,他还生活在飘雪的冬日,这会儿就回到短袖短裤的大夏天了,说实话,有点想念穿厚衣服的感觉。
郁白亦然。
“不用回去,我也不回家拿了。”他的眼里染上一点笑意,“去买貂。”
一小时后,今天提前开门营业的商场里。
被保镖阿强们送过来的郁白等人,已经不是来得最早的。
他买走了夏季商场中,差不多是最后存货的几件貂绒大衣。
郁白过去一直很节约,除了生活必需的开支,其他钱都存了下来,很少有什么花钱的欲望。
其实存下来的钱也不知道要用来干嘛。
但此刻在夏天买下不合时宜的貂绒大衣时,他倒第一次觉得,消费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让那份能带来收入的工作也有了意义。
对了,下一期的稿子还没写。
郁白暂时没想好要写什么。
不是因为没有灵感,恰恰相反,是难以忘怀的碎片太多了。
越过了生死的残局与道别,在夏天降临的飘雪寒冬,忽然触手可及的遥远北极……
难得在早晨就分外热闹的商场柜台旁,郁白看着被毛茸茸的大衣裹起来的何西,称赞道:“你挑的这件很可爱。”
小女孩秀气的脸蛋上泛开一点红,有些忐忑地问:“小白哥哥,这个衣服是不是很贵呀?”
她也没有回家拿衣服。
但要去北极,肯定要穿厚衣服的。
“对大人来说不贵。”郁白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她怔了怔,接着很开心地弯起了眼睛,小声重复道:“是给我的礼物呀?”
“嗯。”郁白点点头,认真地说,“谢谢你陪我旅行。”
他说完,话音顿了顿,又轻声道:“不用害怕你爸爸,我会跟他说你要在同学家住两天。”
郁白仍不确定要怎么帮何西彻底摆脱那个糟糕的父亲。
但他不会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让突然出现在他家卫生间里的陌生小姑娘,独自回到那个酒气熏天的家了。
她也不再是那个挨打以后只能躲进墙里哭泣,孤立无援又满心恐惧的孩子了。
穿得像头熊的严璟一边照镜子,一边自告奋勇地插话:“就是,用不着怕他,他要是再敢欺负你,我就再给他来一拳!”
谢无昉是唯一不需要买厚厚大衣的人。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个被严璟摆在一旁的背包上,停泊片刻后,因郁白的声音中止。
“小谢,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件?”
郁白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会很适合你。”
他当然记得谢无昉不喜欢白色的事。
却因为人类对男性穿白衬衫的推崇,所以总是穿白衬衫。
根据在围棋时空里的经历,他觉得谢无昉穿黑色更好看。
谢无昉很快移开了视线,伸手接过那件衣服:“好。”
男人灰蓝的眼眸中绽开淡淡的笑意。
咔啦一声。
黑乎乎的背包和小方盒里,抖个不停的深蓝小球表面,愤怒地裂开了第三条缝。
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完全没人注意到这个微微颤抖的背包。
忙里偷闲的营业员打了个哈欠,对旁边的同事抱怨道:“我还没睡够呢,哎,今天上班真早。”
“反正有补贴拿,忍忍啦。”同事看着四周人头攒动的场景,笑着摇摇头,“今天真是奇怪,跟过年似的,从来没在早上这么忙过。”
“对啊,我听说羽绒服那边都快卖脱销了,这么热的天气,买那玩意儿干什么?”
“好像是因为很多人睡醒后都觉得冷吧,我其实也有这种感觉,早上差点想穿厚毛衣出门呢。”
“哎哟,你要这么说,我也有点,不过我冬天衣服一大堆了,一点也不想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会儿倒是特别想看雪。”
“看雪?说起来,我觉得我昨晚好像梦见我们市下雪了……”
被冬日印象悄悄席卷的夏季半球,毛衣与羽绒服莫名陷入热销。
额外被漫天雪花垂青过的群星市,“下雪”一词的搜索指数在今日暴涨。
位于群星市某条街道上的某间派出所里,家属们神情各异地看向驼背老人手中那张写满字的纸。
不过,这些暂时都跟郁白等人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正在前往北极的私人航班上。
蔚蓝天际里留下一道长长的航迹云,掠过地面的一切纷繁景色。
宽敞舒服的机舱里,三个人类都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先是兴奋地聊天和看风景,直到吃过机上午饭后,困意渐渐袭来,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前往北极的飞行时间很长,要十多个小时。
在这漫长安静的十多个小时里,人类睡得香甜,神明闭口不言。
与此同时,黑乎乎的行李架和背包和小方盒里,小球的不安颤抖已经平息。
……反正也无人在意。
深蓝的球形表面上,此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道道缝隙里透出朦胧不分明的柔白光晕,梦幻而美丽。
唯一注视着行李架方向的目光,短暂停留后便又移开,望向舷窗外轻缓变幻的风景。
湖水般的眼眸里,涌动着难以描摹的波澜。
郁白从羽毛般轻盈的睡梦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窗外是辽远的暗色天际,身边人微卷的黑发却比夜色更浓重,机舱灯光昏然浅淡,静静地漫过棱角分明的白皙侧脸,又隐没于质地轻薄,颜色却浓郁的纯黑高领毛衣。
在黑与白简单又极致的映衬中,那双世间罕有的异色眼眸愈发特别,此刻正因为他细微的动作,循声望来。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的郁白,陡然撞进那片深邃绮丽的灰蓝湖水,便陷入一阵恍惚。
……不愧是他一眼选中的黑毛衣。
果然很适合谢无昉。
四目相对中,片刻寂静后,神情复杂难辨的男人先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郁白回过神来,有点意外:“什么?”
谢无昉看起来好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的样子。
“如果永恒球里诞生了真正的生灵,”他的话音顿了顿,“……或许是像我一样的生灵。”
“你还会把它埋在北极吗?”
郁白听得怔住。
什么叫诞生了真正的生灵?
这个能听懂人话的奇特小球里面,不会真能孵出什么东西来吧?!
如果真的会,那肯定要看孵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再决定要怎么处理。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里,郁白思绪纷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