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人们大多一脸困顿的清晨,大多数店铺都大门紧闭。
曾经让谢无昉吃过闭门羹的炸鸡店没有开门。
炸鸡店隔壁是酸辣粉杀手王师傅的建斌五金店,也没有开门。
唯有五金店隔壁的早餐店已经早早营业了,台面上摆满了蒸笼,有顾客正从老板娘手中接过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
这家特色产品是鸡翅馅肉包的早餐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美丽早餐四个大字。
热情指导谢无昉做炸鸡的老板娘,在现实中和某个循环中,都无意间害得他家厨房爆炸。
而郁白也曾经在这里,对那个循环中的谢无昉解释过什么是朋友。
——“朋友就是能理解彼此,能互相帮助……互相陪伴的人。”
此刻站在店门招牌下的郁白想,那天他临时找到的解释,好像也不算太坏。
但现在的他有了一个或许更好的解释。
朋友就是在你发现鸡翅馅肉包很好吃的时候,想要带ta也尝一尝的那个人。
在那个循环里,他没来得及把打包回去的鸡翅馅肉包让严璟尝一尝,时间便猝不及防地重启。
不过,现在可以弥补这个小小的遗憾了。
他和更多朋友一起来到了这里。
不用怕打包冷掉,能一起吃到刚刚新鲜出炉的热乎包子。
初次来到这条街道的袁玉行抬头看着招牌,有点好奇:“鸡翅馅是什么馅?跟鸡肉馅有什么区别吗?”
“是鸡翅肉做的馅。”从小住在这个小区的何西第一个回答他,“我以前吃过一次,很好吃哦。”
严璟的眼睛一亮:“第一次见到这个口味,闻起来就好香啊,我要这个馅的!”
店门口的老板娘听到他们的对话,简短地问:“要几个?”
在买包子的时候,郁白又偷偷多看了谢无昉一眼。
他在现实世界里还是第一次来这家早餐店买包子。
但谢无昉起码也是第二次见到这个老板娘。
再次见到这个热心劝他自己做炸鸡,结果导致厨房爆炸的话唠老板娘,非人类会有什么反应呢?
有点好奇。
所以他用余光偷瞄谢无昉。
男人的目光却很平静地掠过了老板娘,侧眸望着街道的尽处。
那里是他曾经去买过厨具的超市。
……
又在惦记番茄味薯片了啊!
郁白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忙咬了一口包子,掩饰自己不自觉弯起的嘴角。
热乎乎的鸡翅馅肉包,仍和循环里那日一样好吃。
比普通鸡肉的味道更好,还混合了一些肉沫,口感更丰富。调味也恰到好处。
其他第一次吃到鸡翅馅肉包的朋友们,也这么想。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严璟已经开始吃第三个:“好吃好吃,今天这假请得真值,晚点给我爸妈打包点回去尝尝,对了老板,你家开到几点啊?”
被他喊到的老板娘言简意赅道:“下午两点。”
“哦,过了早上,这个口味的会卖完吗?”
“一般不会,鸡翅馅会多做些。”
“那就好,过会儿我再来买。”
闻言,老板娘点点头,便不说话了,继续忙着蒸包子。
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早晨很静,一天才刚刚开始,朝阳那么美丽。
袁玉行同样在吃包子,听到老板娘和严璟的对话,下意识道:“两点才关门啊?那我晚点也买几个去给——”
他说着说着,话音忽的顿住。
紧接着,本就隐隐泛红的眼眶骤然湿润。
不再是小孩的爱哭老人,在旅途结束后忍了半天的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他也是第一次吃到这样口味的包子。
想分享的人却彻彻底底地不在了。
“唉哟。”老人短短地叹了一声,像是觉得这样丢人难堪,连忙伸手去抹眼睛,努力把哽咽的泪意憋回去。
苍老颤抖的手指抹得很重,比眼泪在皱纹里洇开的声音还要重。
周围的人们都看见了那些闪烁在初升朝阳下,正被竭力藏起的晶莹水珠。
原本捧着包子吃得正开心的何西怔了怔。
她忽然挪动位置,挺起小小的肩膀,尽可能挡住了那个分明正在哭泣的老人。
“爷爷,没关系的。”
曾经总躲在墙里哭的小女孩轻声说:“别人已经看不到啦。”
别人的确看不到了。
严璟正梗着脖子看向天空,视野控制得非常干净,简直像要跟周围的大地划清界限,眼睛里只有碧蓝如洗的天空。
“你们看,有飞机!”
“不看,幼稚。”
郁白才不会像他一样,傻乎乎地抬头去看飞机。
他移开视线,和谢无昉一样看向街道尽头的超市。
“除了番茄味,还有一些口味也不错。”
郁白主动开口,尝试制造一些能很自然掩去低泣声的闲聊杂音。
“等会儿每个口味都买一袋,你可以都尝尝,也许会有比番茄味更合你口味的薯片。”
谢无昉却摇了摇头:“不会。”
不是不用,而是不会。
郁白就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
在食物的口味上,这家伙真是有种绝大多数人类难以想象的专一和固执。
所以郁白哦了一声,点点头:“那就买很多很多袋番茄味的薯片。”
他在说很多很多的时候,黑发蓝眸的男人眼中掠过了淡淡的笑意,轻声应道:“好。”
与此同时,郁白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谢无昉之前租房和买东西的钱是哪里来的?
总不会是像身份证一样变出来的吧?
那可太刑了。
他被自己的脑补逗乐,清澈的眼眸弯了弯,映出周围平凡却斑斓的风景。
这是一个漫长奇异,有属于过去的尘埃落定,也有好多未来的事要去做的早晨。
比如要想办法安置好身边的这个烫手完蛋。
现在的谢无昉应该不会介意他想处理掉这份礼物的不礼貌行为了。
说不定比他更想处理掉完蛋。
毕竟连祂都因为这个不可控的完蛋玩意儿陷入过一次沉眠。
完蛋拥有跟谢无昉同源的恐怖力量,却没有跟祂一样的自我控制能力,还叠加了无数个存储起来的时空,实在是个难以预料的危险存在。
因此,郁白正在郑重地考虑,明天要不要出一趟远门。
他从循环里的鸡翅包得到了灵感,进而想起了一个比河底更适合沉尸……不对,是埋东西的地方。
——从群星市出发,除去能直达的私人飞机,用尽其他各种已有的交通方式,在22个小时之后,无法抵达的北极。
现实世界不会到期重启,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到达十分遥远的北极,然后找一个荒无人烟没有科考站的地方,把完蛋塞进压根没有人的冰层里。
如果它把人带回循环时空的方式是固定的,那么只要不再有两个同时出现的时间,甚至周围不再有任何能被卷入其中的人类,不就彻底不用担心记忆泄露的事了?
而且谢无昉说过完蛋是在消化那些时空,所以特别不可控。
那还有比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更适合这种非人存在安静闭关的地方吗?
心静自然凉,球凉自然静。
郁白思来想去,觉得很有道理。
简直是毫无破绽的逻辑嘛。
所以他仰起了脸,也看向残留着航迹云的蔚蓝天际,若有所思。
脖子有点酸的雕塑严璟立刻反击道:“你不是嫌看飞机幼稚吗?”
郁白说:“别吵,我是在考虑明天要不要出趟远门。”
谢无昉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北——咳,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
严璟费解:“那你是为什么要出远门?旅游?”
“不是,我想去很远的地方埋一个东西。”
“啊?”
絮絮叨叨的对话盖住了老人的哭声,也盖住了一种更微小隐蔽的动静。
因为要吃包子,郁白把手中的小方盒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没有再小心翼翼地拿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