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贯好学的谢无昉继续往下问怎么办。
人类的性癖实在五花八门天马行空,连人类自己都不一定能弄明白。
“反正,”郁白收回乱飞的思绪,总结道,“怕一个人也是可以叫爸爸的,你就当他们是怕你好了。”
谢无昉听得专注,颔首道:“我知道了。”
他又问:“你会那样称呼别人吗?”
“……什么?”
郁白愣了愣,不知想到了哪里,掩在雪白貂绒里的耳垂莫名红了一瞬,连连摇头:“不不不,绝对不会!”
他简直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停下来后又觉得自己好笑,不禁莞尔道:“我只会这样称呼给了我生命的那个人。”
连童年时屡次说过想收养他的孙天天或者厉南骁,都没真正成为他的第二个父亲,只是天哥和厉叔叔而已。
总之,他才不会乱喊人爸爸。
谢无昉见他否认得异常激烈,茫然之余,想了想,说:“因为你胆子很大。”
“……”郁白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立马附和道,“对,我什么也不怕,所以才不会喊其他人爸爸。”
很好,心思纯洁的神明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谢无昉重复了他的话:“什么也不怕?”
“对啊。”郁白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餐厅吧?”
他应得随意,身边的男人却有一瞬间的失神。
郁白已经准备往餐厅正门的方向走,侧眸去看谢无昉时,竟蓦地撞进了那片深邃浓郁的灰蓝湖水。
祂似乎在忧虑着什么,在这个想要克制天性本能,却暂时做不到的特殊时刻。
因而低声问:“你不怕我吗?”
“嗯?”郁白被问得有些意外,不假思索道,“不怕啊。”
然后,他仔细想了想,颇为认真地补充了自己的回答。
因为谢无昉看起来好像在担心这件事。
“之前我从来没有怕过你,就算是看到你一下子把爆炸的厨房复原,或者是发现自己被意外困在了异时空循环里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害怕。”
他不仅没怕,甚至敢主动找上谢无昉,气势汹汹地让他把自己送回正常世界。
“我知道别人应该是怕你的,比如严璟,其实人类潜意识里就会恐惧未知和神秘的存在。”
“不过,我是真的不觉得害怕。”郁白说着,笑了起来,语气轻盈地说,“可能是因为我胆子比较大吧。”
谢无昉却说:“你说了是之前……你害怕现在的我。”
这次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被发现了。
这家伙有时候太过敏锐,郁白只好把未竟的话语一并说完。
“不算是害怕吧,有一点被吓到,因为跟之前的你太不一样了。”他说,“但我知道是因为你现在状态不对,生病的人类也会变得不像平时的自己。”
“所以没关系,我可以理解。”郁白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等你恢复正常的状态就好了,应该不会很久吧?”
闻言,今晚一直面色有些苍白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没有纠正他眼中完全错位的“正常”和“异常”,而是应声道:“不会。”
郁白得到这个回答,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如果谢无昉能尽早恢复的话,就证明给他带来的后遗症不是特别大,他能安心很多。
再加上现在张叔叔家的奇异情况,不用担心老人会突然被气到送进医院,约等于同时卸下了两块垒在心间的大石头。
神明已经悄悄完成了他想回到现实世界的愿望。
他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时间照常流淌到七天后的那个早晨,就能脱离这个本不该存在的时空。
但郁白会尽可能让这剩下的七天,显得更美丽和漫长。
只是个普通人类的他,也想悄悄实现老人说过的愿望。
——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些吧。
卸下心头重担的郁白,神情陡然放松了许多,下意识要往餐厅走,可身边的脚步声并没有跟上来。
他对之前和现在的态度那样分明,令原本要和他并肩而行的男人停在了原地,主动保持着距离。
郁白有点茫然地回眸:“你不进去吗?”
夜色里的灰蓝眼睛被深黑碎发敛去,伫立在原地的谢无昉垂下了眼眸,没有看他。
“我不想吓到你。”他说。
郁白诧异了一瞬,很快从前面的对话里找出端倪。
他立刻解释道:“我没有要催你恢复的意思,也没有特别怕你……哪怕是现在的你。”
“虽然别人可能会很害怕,尤其是那些不认识你的人,但这反而是件好事。”
一想到之前拟定的以牙还牙方案,郁白就控制不住地想笑。
那双浅棕的眼睛里忽然又落满了星星,声音轻快:“幸好有你在。”
他的笑容那样明亮:“真的,我保证。”
第067章 异时33
月色清浅动人的屋檐下,两个大人在石阶上并肩而立,正低声说着话,声音朦胧而不分明。
不远处窃窃私语着的两个小朋友,刚一起批判完胆小又可恶的坏孩子,视线就不自觉地被那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吸引了过去。
袁玉行眯起眼看看他们,又转眸看向身边的“姐姐”,小声嘀咕道:“奇了怪了,我怎么突然有种挺……挺高兴的感觉?”
明明周围还是季节错乱的冬夜,浓郁的寒意未改,那股叫人双腿打颤的压迫感也并没有完全消散,仍渗透在周遭无形无色的空气里。
但莫名其妙地,被同一场刺骨寒潮席卷的人们,忽然觉得这个不明来由的冬日,竟变得柔和温煦了一些。
用小学生作文里的句子来说,就是“空气里好像有一种快乐的味道”。
货真价实的小学生何西亦有同感,她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找到了一个解释,语气雀跃地说:“我也是,可能是因为有种一家人的感觉吧!”
“一家人?”袁玉行立刻摇摇头,非常严谨地指正道,“不不不,是叔叔和爸爸,没有妈妈啊,哪能算一家人!”
“没有妈妈也可以是一家人呀。”
何西却不在意这个小问题,目光里透着一种天真烂漫的满足,小声感叹道:“要是我真的有这样一个家就好了。”
“爸爸”、“叔叔”、“弟弟”……每个人都待她那么好,比真正的家人更好。
小女孩稚气的声音满是单纯的期盼,一旁的冒牌小男孩闻声一怔,便不再纠正她了,马上话锋一转道:“也是也是,两大两小,去那什么儿童公园玩,说不定都有打折的亲子门票买呢!”
何西就扑哧笑了:“对哦,我听老师说过,游乐园有亲子票的,可以少花一点钱吧?”
她面露憧憬,矮一点的弟弟当即抬起手,老气横秋地摸摸她的脑袋,承诺道:“是啊,有机会我带你去!”
“真的吗?!”
“真的!”小男孩拍拍自己的胸脯,也不管什么机会不机会了,主动发誓道,“一定带你去,骗你我就……就是张伟!”
小女孩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伟怎么啦?”
“唉呀,它没怎么!”袁玉行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忍俊不禁道,“骗你是小狗嘛!”
温软月色洒遍了美丽庭院,眼带笑意的棕发青年终于回眸望过来,朝一旁凑作堆傻乐的两个小朋友招招手。
他和身边忽然不再那么恐怖的蓝眼睛男人,一道向餐厅正门走去。
“来了来了!”
两个小朋友异口同声地应着,立刻拔腿朝他们奔过去,有种迫不及待的兴奋。
与此同时,一旁还有另外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伴着截然相反的情绪。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优雅的女声里含着怒气,“我警告你,别给我丢人啊!”
做了精致美甲的纤细手指落在小男孩的后衣领上,极不耐烦地替他整理着衣服。
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张一哲被母亲领着往餐厅走,脚步拖拖拉拉的,神情委顿,充满了发自内心的畏惧。
“妈,我能不能不去吃晚饭,我不饿……”
“不能!这么大的事,他们全拖家带口过来了,哪怕在国外的也连夜赶回来了,都知道是紧要关头,你怎么能不在!”
常宝琴拧着眉,抱怨道:“你以为我很饿啊?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尿裤子,我早都被你恶心得吃不下饭了!”
眼看着掩映在夜色树影里的餐厅越来越近,那股恐怖的气息仿佛也渐渐复苏,重新降临到他身上。
小男孩的脸色霎时白了,乌龟一样慢的脚步直接滞在了原地,惊恐道:“那两个人真的很可怕,真的!他们肯定也要去餐厅的,妈,我不想过去!”
“……一个医生和一个老外,能有什么可怕的?”
没亲眼见过他们俩的常宝琴,半点不相信儿子的话,一脸鄙夷:“再说了,你管这些外人做什么?别搞错今天的重点,是那两个小孩!”
漂亮的指尖没好气地猛戳张一哲的脑门,她厉声指责道:“人家小小年纪,就能在围棋上哄你爷爷高兴了,再看看你,专门找人教了你一整天,屁都没学会!”
“我让你单独去撬那两个小孩的嘴,你居然什么都没问出来!连个八岁的小姑娘你都对付不了,你有什么用?!”
“我真的问了好多遍!”张一哲连忙辩解道,“是她嘴巴太严了!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肯说,只说是来家里下棋的。”
“下棋?”常宝琴冷笑一声,“下的把我们都赶出去的棋吧?”
她是没想到,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搞这么一出。
但老头肯定也料不到,这群原先一直窝里斗的子女们,在突如其来的威胁面前,反倒结成了统一战线。
先同仇敌忾,齐心协力把空降兵赶出去,再分别的。
这两个小孩毕竟年纪还太小,在一群虎视眈眈的大人包围下,总是好对付的。
常宝琴这样想着,抬眼往餐厅的方向看,估计其他人早就在了,自己却因为伺候莫名其妙尿裤子的儿子,耽误了时间。
她心里有些着急,当即加快了脚步。
“行了你给我快点走!”她催促磨磨蹭蹭的儿子,“别逼我收拾你啊张一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