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只需要一个“是”就可以了,但这个答案说出之后呢。
白尽欢拂了一下手中的拂尘,默默在心中哀叹,只怕这个字说出来,李藏名对他的好感,会瞬间降到谷底。
但又不能不回答。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尽欢开口道
“跟我回去碧虚玄宫吧,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也能暂且为你提供一个能静下来仔细思考问题的居所。”
碧虚玄宫?
李藏名心中一跳,瞬间反应过来。
是了,碧虚玄宫……这是以前从未听闻的门派,随着大师兄在人间界现身,才被世人所知晓。
尽管李藏名自己对碧虚玄宫的认知,仍只以为是大师兄所在师门而已,但在市井传闻之中,却变成了玄之又玄,横空出世的仙宫神府。
据说,那里有世上没有的神功仙术,亦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以及……能够窥探因果循环,过去未来的道法传承。
李藏名神色明灭不定,是大师兄说过还是在何处听闻呢,碧虚玄宫,是能够承载天道隐喻的地方,那若知晓自己的身世,仇怨,似乎也说得过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
李藏名嘴唇动了动,他迫切的想要开口直截了当的问大师兄当年事宜,但在他开口之前,大师兄却先说话
“有些问题的答案,你心知肚明,我却无法直截了当的告诉你。”
白尽欢看他神色转动,便知晓他大概要逼问自己所有的事情真相,所以率先堵住了他的口舌,又道
“人之一生,如枝节横生的树木,如奔腾无方的河流,亦如不可控制的水火,也许只是一点细微的干预,就会走向不可挽回的将来。”
此时此刻的李藏名,却不想听这些玄之又玄的道理,皱了皱眉,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是想知道关于我血海深仇的一切,又完全影响不了别人,难道也不行吗?!”
他的人生早就已经被毁的一干二净,还有什么将来可言,再怎么发生变化,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李藏名不明白,然而大师兄却只是充满怜悯的看着他,然后缓缓说道
“我能满足你的愿望,将有关你的一切全都告诉你,那么,你能接受我将别人的所有命运,也毫无保留的告知他吗,包括——”
白尽顿了一顿,温和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冷淡,眉目也抬起,衣衫拂尘无风自动。
李藏名看着他,好像一瞬间大师兄变得高不可攀遥不可及,从他可以信任依赖,对他有求必应的大师兄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神明,或者天道。
李藏名生出不好的预感,随后,大师兄便如他所想的那般,说出后面的话。
“包括你的仇家,你姐姐所藏身的组织,你能接受你的仇家也知晓你姐弟二人的一切存在么,藏名,吾身负天道传承,若对你坦诚布公,那就要对天下生灵全都一视同仁,给予其窥探生命秘密的能力,这是属于天道的众生平等,不会对你一人特殊相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藏名浑身僵硬。
眼睁睁看着他在痛苦与仇怨之中挣扎,却能狠心不告知任何的内情,这是大师兄——不,该说是天道对他无情而残酷的对待,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慈悲怜悯的遮掩呢。
无论好坏,天道是所有生灵的天道,自然要做到一视同仁的公平,能被大师兄选中,多次来帮助他,满足他的期望,甚至救他性命,已经是一种别样的偏向了。
至于窥探过去未来,那是属于天道的能为,如何能轻易的赐予凡俗呢。
而若叫众生平等的获取袒露无疑的能力,叫世上再无一丝一毫的秘密,那将立刻血染山河,天下大乱,甚至天地覆灭。
毕竟,就算是两三岁的小孩,也已经学会隐瞒的本能,有属于自己不想开口说出的秘密。
李藏名并不在意天下是不是会大乱,他也不在意,甚至期待仇敌知道自己的存在,从而来主动找上门“灭口”,但他却在意自己的血仇能不能昭雪,而自己的姐姐,是否能安然存活。
等等——
李藏名心头一震,他猛地抬头看向大师兄,眼睛瞪大,带有不可置信的光辉。
大师兄却好像不知道他心潮涌动一样,仍然面无波澜,但李藏名却心如擂鼓,大师兄……是在暗示自己么。
暗示自己……姐姐还好好地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处,不然,没必要提起来姐姐,还如此具体的说姐姐藏身在某个组织。
但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不能去问大师兄是否是这个意思,就算是问出了,大师兄大概也不会回答。
但这样也足够了。
至少自己知晓姐姐还好好的活着。
而在自己的目的没有达成之前,在自己还有软肋之下,不如维系现状,至少这样,总还能保证安全的处境。
可是终究不甘心啊,分明想要知道的答案近在眼前,却不可以问,不可以说,不可以听。
李藏名咬紧牙关,咯咯作响。
白尽欢亦是知晓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太过残忍,却也不能不说,在给了李藏名排解情绪的时间后,他才又开口说道
“跟我回去碧虚玄宫吧,你现在情绪太过激动,也许并不适合立刻回去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