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去煽动百官跟着一块携带了事,也不是为了看圣天子可怜,只是为了维系朝政稳定而已。
皇后喃喃道
“可也不是圣上想要做圣天子……他是被逼着一步步前进的,若不是错生帝王家,堪出龙脉,或许也能平淡过完此生,又或者是生入寻常百姓家,也好过如今被拘束的一生了。”
谢蕴忍不住一笑,这真是他听过最无能的借口了。
“是,他确实是被逼着一路行来,但这只能说明他没自知之明,我讲了,既然一开始都不愿意做圣天子,为何又要接任太子之位呢,仅仅因为他身负纯粹的龙脉,所有被迫必须要做皇太子吗?如他有自知之明,拼死也不做太子,先帝总不可能真的要他死,说到底,他心中也存在一丝企图与侥幸,想要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光,所以才会顺水推舟,一路走到如今,只是他承受不住这天下的重担,倒也不必将原因推脱旁人。”
以及另外一个可能,说什么生入寻常百姓家,天下至尊的身份都能过得如此凄惨,难道寻常百姓就能过得很好吗?
寻常百姓也有寻常百姓的艰苦,那是比坐在宫廷之中长吁短叹更为深刻的皮.肉煎熬,况若乱世风起,做皇族大概率也能保全自身,然而若做寻常百姓,或许连死于哪一具铁蹄乱刀之下都不知道。
不过,这种假设,又是没必须说出来的话了。
谢蕴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她已经陷入执念中的双眸,带着叹息的意味说道
“此事不必再谈了,与其劝我,不如多劝圣上开阔心态……怡姝,你是很好的皇后,我从来都对你满意,只是,若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我不会再坚持非要你做皇后不可。”
一心为圣天子谋划的执念,若圣天子贤明圣德,自然能成一代帝后佳话,然若圣天子昏庸无能,却是可悲可叹了。
这是谢怡姝第一次听到从兄长口中说出后悔的话,而且说是为了自己,可她并不觉得喜悦。
世上从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难道企图靠做梦去圆满一切的遗憾吗?!
皇后坐直了身躯,朝着谢蕴准备离去的背影大喊
“兄长!姬彻天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难道你也要做一辈子的教书先生,庸碌过完一生吗!”
她心知肚明,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兄长要挽救的也不是她成为太子妃的事情,而是姬彻天被测出蛇脉的祸事!
兄长所有的谋算,都是建立在姬彻天继任圣天子之后的事宜,但为此而做的所有安排,最终实行的只有她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这一件事情而已。
而其余的所有计划,全被兄长压下不谈,甚至又在夺权之中轻易的落败,她不相信是兄长的能为真正不如长公主与国师,也不相信兄长会不做任何反抗就轻易认输,而是故意为之。
可故意落败,又是为何?
那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做法,就算真是欲扬先抑的谋略,然而若抑到最后也没扬起的机会,那谢蕴就是一个失败的家主,一个平庸至极的世家公子。
甚至百年之后,与世人传说之中,他也是被打击的一蹶不振的失败方,什么韬光养晦的念头,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说辞,没有人会在意,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深意。
这个道理,兄长不会不知道,可他却宁愿赌上自己一生,甚至百年后的名声,也不愿去展现他的才能,甘心只做一个败落后的教书先生,那只有一个原因——如今的圣天子不值得他去费心侍奉,所以宁愿退隐。
而说的更准确一点。
与其说他不愿辅佐当今圣天子,不如说他在等真正让他青睐之人的现身。
他在等姬彻天的出现。
这是他们兄妹之间十余年朝夕相处,不必言明的默契,外人无数种猜测谢蕴沉寂的真正原因,她却不用试探,就知道兄长真正的心思在何方。
普通人尚且不愿意叫人了解自己真正的内心所想,更何况是心有沟壑之人,然而这样的话,却也没有让谢蕴动容半分,
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看着仿佛握住自己重要把柄,并为了圣天子而用这把柄来刺向自己的妹妹,也只是轻轻一笑,说
“弦为知音动,马为伯乐行,若无知音伯乐,种苗勤四季,桃李满天下,做一个培育英才的教书先生,也是很不错的选择,有何不可呢。”
他转身离去,声音散落风中。
“小妹,早在你是太子妃的时候,我就已经给过他成为知音伯乐的机会,但你还记得那个时候,还是太子的姬彻云,说了什么吗?”
谢怡姝愣在原地,看着兄长逐渐远去的身影,竟再也说不出什么劝说的话了,只顺着抬起头看向空中的明月出神。
那个时候,姬彻云同样的怯懦卑微,却又有成为皇太子的激动,想要亲近自己,却又不敢太过亲近,于是便去讨好兄长,又或者他也只是单纯的想要和谢氏未来的家主拉进关系而已,总而言之,每每见到兄长,倒是很殷勤的样子。
某一日,谢蕴前来殿中拜访,和姬彻云下棋时闲聊,突然说
“圣上时日无多,太子殿下想过以后吗?”
圣上分明还健在,他却说出这样好像期待圣上驾崩之后取而代之的话,这几乎是等同谋逆了。
说出之后,便叫姬彻云手下猛的一抖,撞翻了棋盒,无数雪白的棋子落入棋盘上,将一局棋彻底打乱,再没有进行下去的可能了。